分水岭
虽然也发觉在受害中患白血病的人相当多,可是在医学理论上也没能找到这两者之间的关系。面对放射病这个称为“看不见的杀人者”,医生们完全是在暗地里摸索。这样,父亲就在这六千受害者的临床观察中,总结出《论广岛原子病患者中的白血病发病率与爆炸中心距离的关系》这一篇重要论文。顶着某种压力和学术界的偏见,有力地论证了原子病中的白血病是由于放射能的关系。骨髓中白血球急骤增加,不断诱发各种病症。父亲在这种情况下,还为病人耗尽了生命。修平由此见到了一个白衣使者的神圣事业。于是,他决心走他父亲未走完的路。
从东都大学医学系毕业以后,秋田进了日本劳灾协会。为了探索职业病的奥秘,将白血病作为自己一生的研究课题。他并不满足于闭门研究,而是一面为现在的病人治疗,同时开始攀登起陡峭得几乎无法上去的山峰,要攻克与癌症同样无法治愈的绝症——白血病。
登山的路当然一条也没有,现实生活中的患者就是前进的路标。而且有父亲留下的脚印给他引路。正当他在这茫茫的大山里摸索攀登的时候,一天,父亲为之担心的预言突然应验了。由于持续不退的低热,使秋田有些担心,抽验了自己的血液,竟发现白血球显著增加。他知道自己患了“骨髄性白血病”。并诊断他自己逗留世间的期限为“多则三年半,少则两年”。
“果然不出父亲所料,在这世上我不过是个行色匆匆的过客。”秋田目光暗淡,心乱如麻,默默地想着。这天,正好是旗野邀他去大丸温泉。
“倘若我的诊断无误,留给我的时间还有三年,最多再加上六个月左右的时间。真想多活些日子,哪怕再多给我两个月,在父亲的论文基础上,我的一篇关干《放射能后遗症研究》的论文也就可以完成了。”秋田想。
但是,现在单身一人是无法通过这冰封的岩石突出处下山的。食粮告罄,剩下的只有一针营养剂。单凭它来支撑本就虚弱的身体,能维持到来人救援吗?何况这期问还不知道有多长呢?自己来到这里,只有大西知道,在山脚下也没有作登山登记。他要是不来,其他方面是不可能来救援的。
“大西,你快来呀!”
“他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秋田尽力不让那吐着微弱火舌的火堆完全熄灭,在睡袋里蜷缩着冻僵的身子,将身子贴近那火势微弱的火堆。
山上的第二个夜晚又来临了。
6
“秋田!喂——秋田!你要坚持下去!”
远处像有人在呼喊。这声音宛如从一台破旧的电话机里传来似的,时断时续,忽高忽低,突然又很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膜。
秋田仿佛身子沉在水底,透过晃动的水层,映入眼帘的外界事物,也都随波摇荡,水波终于渐渐地平静了。透过平静如镜的水层,看到了一双洋溢着温暖明亮的眼睛,又渐渐现出了大西的面孔。
“大西!”
“你醒过来了,太好了!”脸色紧张得煞白的大西,这才露出了笑容。
“你来了呀!”
“来,先喝这个。”他从暖水壶里倒出了热牛奶,又说:“不能马上吃东西,吃了会吐的。”说着,大西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两片维生素片剂和一些饼干来。看着秋田狼吞虎咽地吃下这些营养丰富的食品,他说:
“真叫我担心哪!又是这么大的风雪。”
“天气好转了吗?”
“哪儿啊,跟着又是一个低气压来临了。”
从窗口射进温暖的光亮,这是从云缝中透出的一束光柱。由于低气压的出现,打乱了原来西面是高气压、东面是低气压的局面,天气有时有好转的征兆。但用不了多久,只要完全置于低气压圈内,山里又要起大风暴。
“总算给你爬上来了。”
“真累死人。你就更不容易啦,现在好了。”
从大西的表情中可以#出,他也十分劳累,明显地消瘦了。
现在是下午一点,大西一心为了救我,冒着恶劣的气候和随时可能发生雪崩的危险,从大清早开始登攀这海拔三千米高的山峰。秋田知道,这是件多么艰苦而又危险的事儿啊。
“你能行动吗?”
“让我试试看。”
“稍为用点儿力坚持一下,下山去,这一路上净是绊脚的石块。来,紧紧地抓住我。”
秋田喝下了热咖啡,吃了点儿饼干,觉得略略恢复了一些元气。时间很紧迫,得赶快离开这儿下山去。大西把秋田背在自己宽厚的背上,站了起来。
“好,咱们走!”大西仿佛对背上的秋田发命令似的说。
门一打开,狂风迎面扑来。虽说天气刚有好转,但面前是乱云飞腾,北面高山拥着巨大的云层,八岳山顶庄雾嶂云海之中,从云层中刮来了饱含水份的雨雾。最险的是山顶,笔直往下,十分陡峭,爬行在狂风和冰雪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岩石上,一不留神,就很容易失去平衡,何况身上又背着一百来斤重的秋田。现在真是“同生死,共命运”了,大西只要举手投足间稍有疏忽,那就两人一起完蛋。就像两人用一根绳拴着,在独木桥上行走一般。这就是登山伙伴之间密切的关系。
“大西,路没走错吧?”背上的秋田忽然对大西说。
“不,没错儿。从这里朝下面那座修行人住的小屋走去,是最近的路。”
大西不走来的那条真教寺山脊的山路向南峰下去,而是踅入右侧的山路。修行人的小屋正好在八岳山的主峰中间,和清里遥遥相对。在八岳山最深的山坳里,小屋经常有人。确实,到小屋的路倒不长,但再到山脚下,不像清里那样有铁路。从那儿到有车可乘的地方,必须走一段路,还要穿过原野。
秋田觉得十分奇怪,可是被大西背着,也无法自己选择,只得任他去走了。但大西却满不在乎地回答了秋田的问题。
“往清里那头下山,试验所就让你全看见了嘛。”他边谨慎地跨出一步,淡淡地一笑回答说。这笑声和先前看到秋田苏醒过来时的笑声完全不同。这淡淡的一笑,是在救援朋友时也不忘保守试验所机密的精明的笑声。这笑声也告诉人:“友情上负的债”,此时也算两讫了。
第17章 冷清清的婚礼
1
“莫非他到山里去了?”
几天来,香澄有点儿心神不定,一直在担忧。由于全国性的恶劣气候,在日本各地的山区,遇难者的噩耗接二连三地不断传来。秋田至今行踪杳然。她在报纸和电视新闻中搜寻着秋田的消息,心中七上八下,难以平静。
香澄去了秋田的工作单位日本劳灾协会,接着又去了秋田可能会去的地方,逐一打听下落。人家只知道秋田有三天休假,但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起先,香澄对秋田有三天假日而不吭一声很为不满。这好长的三天假日,这么珍贵的时间,却不和她在一起,打算和谁在一起?她感到十分委屈,心想:“见到他真要好好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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