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物语
「报酬呢……」
「那个,不用了。反正回向院头子带了很多东西来探病。」日道微微歪着小小的头说道。「可是系吉先生,听说你为了这事和头子吵架了。」
系吉当下很不高兴。权三连这种事也说了?
「嗯。」
「我不说多管闲事的话,不过你还是与头子和好吧,而且权三叔叔也很担心。」
权三吃吃地笑。系吉心想,这小鬼真罗唆。
「先别管这个,你快去看吧。」
日道一步一步拄着拐杖走近油菜花田。
「好漂亮。」他发出孩子的欢呼声。「回家后跟家人说说看,在院子里也种些油菜花。」
「你还是快点……」
「知道了。」
日道眯着眼睛凝视油菜花田。凑巧今天风大,即使拄着拐杖,日道那小小的身子,也随着沙沙摇摆的油菜花一起摇晃。系吉暗暗地替日道捏把冷汗。
日道拄着拐杖开始走动。他从油菜花田一端到另一端,反复来回地走。他这时走起路来似乎还是很痛,偶尔会皱起眉头。
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面向油菜花田,接着走进一片黄色的花海。已经长高了的油菜花与日道的腋下等高。
「踩死了会被挨骂。」系吉这么告诉日道,但日道仍歪歪斜斜地往前走,然后在中央的地方停下来。系吉想起第一次看到阿时,她就是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传来日道那比平常更平板的声音。
「啊,所以是油菜花。」
「怎么回事?」系吉回头问权三,权三静静地摇头。
「真是太可怜了。」 日道说道。「是这样吗?」
「那小鬼到底知道了什么?」
系吉如此问道,权三只是静静地看着日道。
不知是不是总算好了,日道又走到路边,用另一只手触摸那些花。
「真漂亮。」日道仰望着权三。「可是我讨厌吃凉拌油菜。」
「很好吃的。」权三回答。
「所有的凉拌我都讨厌。」
「我说啊,你……」系吉不耐烦地说。「重要的事到底怎么了?到底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看到了。」日道回答得很干脆。
「婴儿骨骸?」
日道凝视着摇曳的油菜花田,表情显得非常悲哀。
「系吉先生,你还是听头子的话比较好。」
「啊?什么意思?」
「这个查了也没用。」
「没有婴儿的骨骸吗?」
「不清楚……虽然好像有人认为有。」
「不清楚?你不就是来看这个的吗?」
「嗯,看了。」日道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看到杀死婴儿的人。」
系吉听得一头雾水,不禁看着权三。可是权三却蹲下来与日道的眼睛齐高,他说:
「累了吧?」
「有一点。」
「那叔叔背你回去。」权三转过身,背朝着日道,日道高兴地趴了上去。
「我们走了,系先生。」
「我们走了?」
「事情不是清楚了吗?没有骨骸,至少对我们来说是没有。」
权三很快地迈出步伐。日道——不,被人这么背在背上,看上去只是普通孩子的长助,回头向系吉挥手。
「下回见,系吉先生。你要和头子和好啊,一定喔。」
系吉一脸不快。
4
系吉花了几天调查今元大杂院附近。这可不是轻松的工作。
以前的居民早已分散各处,光是打听他们现在的住处就很费工夫。尽管很幸运地能与他们见面问了话,但是他们不是说与竹藏没来往,就是说那婴儿送人了,结果什么也没查到。
「谁说婴儿死了?我不相信。」甚至有人如此一笑置之,接着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系吉。「你查这个做什么?」
而且,由于系吉每天在油菜花田走动,所以经常挨附近那个可怕女人的怒骂。这户在油菜花田旁的人家似乎是做糊油纸伞的工作,一靠近便可以闻到浆糊的味道,在这种俗称油菜花的梅雨季,女人总是显得十分忙碌;听说她叫阿幸。
系吉很想向这个自认为是油菜花田看守人的阿幸打听消息。毕竟是邻家,她或许会知道大杂院的事。可是,阿幸非常冷漠,简直无法靠近。
系吉也动了些脑筋。阿幸家现在的模样,看来是火灾后临时修补的。于是系吉决定试着告诉她,要帮她解决那些长短不一的难看板墙。
「阿幸大婶,老实说,我在澡堂工作,必须到处收集燃料。说是燃料,其中也有些干净的木材。所以呢,你们家那面墙,我每次路过时总是很在意,实在太难看了。我可以帮你找些合适的木材,但是你能不能把那些修补的木板当燃料卖我?」
果然不出所料,阿幸对这事很感兴趣,态度突然变得和善,请系吉进泥地,并端出已经没有味道的茶。
系吉尽量讨好她,与她闲聊一番。系吉用「那火灾实在很惨」的话套她,阿幸也很起劲地说了许多有关火灾的事。她独自抚养四个孩子,平时似乎没有什么聊天的对象。
「话又说回来,阿幸大婶,当时你和今元大杂院的人有来往吗?」
「啊,有啊。因为管理人是同一个,不过现在换人了。」
「今元那地主好像也很拮据,大概一时也没办法盖新大杂院吧。」
「现在这样比较好,光线很好。」阿幸指着舖满狭窄榻榻米房的正在曝晒的油纸伞。「对我可是帮了大忙。」
「应该吧。可是,你不觉得寂寞吗?大杂院的人都走光了。」
「有一点。」
「我经常路过这儿,以前在这儿也过过熟人,彼此会打招呼,就是那个焊工竹藏先生,你记得他吗?他去过我们的澡堂。」
「那应该是在他得肺病之前吧。」
「对、对,实在太可怜了,害他们不得不把孩子送人。」
「嗯……」阿幸虽然点着头,却又一副犹豫的样子。「的确。」
「你知道他们把孩子送去哪里吗?」
「不知道。」
「是管理人帮他们找的吗?」
阿幸狠狠地瞪着系吉。
「你问这个做什么?」
「做什么?没做什么啊。」
「是吗?总觉得你很可疑。」
系吉紧张起来。没想到这女人如此敏感。
「你提到竹藏先生家的婴儿,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没那回事啊!」
系吉那老老实实的慌张模样,令阿幸益发起疑。她态度大变,准备将系吉赶出泥地。
「我真糊涂,差点上了你的当。你以后不要在我家附近闲晃。」
「别这么说嘛。我到底做了什么?」
「眼神很可疑。」
「为什么?你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竹藏先生家的婴儿,难道连提都不能提吗?」
系吉又说错话了。阿幸怒不可遏。
「你给我出去!」
系吉认为自己探触到了杀婴之谜的线索。不过是几句话,竟然就气成这样,只能说这里头一定有文章。
「阿幸大婶,那婴儿是不是被杀了?」
系吉话还没说完就被赶出门。门使劲地关上,由于用力过猛几乎弹了回来,在那一瞬间从缝隙中所看到的阿幸气得满脸通红,但却又看似非常害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