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物语
虽说是兄弟俩,脾性却截然相反。悟伯伯爱侃,说起话来东拉西扯。有条有理的事,好像离他十万八千里,或者说,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父亲和悟伯伯体型、长相都完全不相像。中等个子、瘦削的是父亲,高个魁梧的是伯父。父亲长脸,伯伯则是腮帮子鼓鼓的粗犷脸型。据说今年四十三岁的伯伯自幼儿园时起就是那副模样。一直到最近,年龄才赶上他的外貌。
不知是诸多不顺利,还是他本人的执拗,悟伯伯一直独身。千叶的奶奶私下里为此头疼不已,但他本人倒满不在乎。嘴上说,结婚太麻烦啦。不过,他似乎不讨厌孩子,他经常关照亘,还悄悄地给零花钱什么的。
亘的妈妈那边也各有一位伯伯和叔叔(日本人家庭关系中不分堂表,舅舅也作叔伯称呼),为了不乱成一团,必须得分开叫。妈妈这边各冠以住地称呼“小田原的伯伯”、“板桥的叔叔”。但不知何故只有悟伯伯不叫作“千叶的伯父”。“路”伯伯的叫法,是亘很小的时候发音不清说的,但至今仍不时说漏嘴跑出来,结果每次都挨训。
悟伯伯电话上说的事情,似乎涉及“法事”之类的复杂事。亘原想等父亲挂电话前再说几句,却被赶出了起居室,得去洗澡,
妈妈说,她经常在泡热水洗澡时独自想许多事情。据说是因为大人绝少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可孩子也同样。浴缸是诱人遐想的地方。今天晚上,和沐浴液的芳香一起浮现在亘头脑中的,仍是大松香织的面容。塔里的文静的公主,是被关在里面呢,还是闭门不出呢?
——得试试初恋了……吗?
“路”伯伯的话在心中徘徊不去,亘又吓了一跳,热水“哗啦”地溅起来。
三 转校生
他是在春天连休假期临近时来的。班上的女孩子议论说:学期半中途跑出一个转校生来了。
“听说长得挺帅。”
“成绩很好。”
“据说英语说的很棒。”
“听说因为他爸爸工作上的原因,一直住在外国,”
“据U说,据说”引起的热议处处展开。不过,对亘而言,这并非他闻之向往的消息。
转校生当然是很受注目的,但那人是去邻班的。知道有这回事足矣。而所谓的转校生,到他这个标签被撕下、变成习以为常的同学为止的期间,不论是什么萝卜南瓜,常被高看几成。
亘住的这个街区,虽说也处于经济不景气最严重的时刻,但因为大建公寓楼,人来人往极频繁。所以,在亘升上五年级之前,还有过四位转校生,也算充分见识过转校生这回事了。转校生名副其实属“超强”的,其命中率与走在街上被白天而降的陨石砸死不相上下,根本用不着大惊小怪,而不知不觉间,幽灵大厦的传说更让他在意——这样的状态下,说实庄的,亘甚至连隔壁班转校生的名字比没记住。
因此,亘和大家话不投机,真头疼。
“据说芦川拍了‘灵异照片’哩!,
“你看过了?跟他要来看的?”
“虽然我没看,但据说拍得很清晰。”
这是偶遇大松京的人正好一周之后的事情。早上,亘强忍哈欠进入教室,听见教室后门聚集的五六名同学正起劲地谈论着这件事,对于自那以来对香织心生牵挂的亘而言,是连幽灵大厦的“幽”字郎不肯放过的。
“真的?真的拍到了那样的照片吗?”亘一头扎进这个说话圈子,“是什么时候?”
“听说是前天下午。”
“前天……那是白天啰?”
“上图画手工课时,去画素描写生了嘛。”
图画手工课上有一个要求,是到街上画花的素描写生。
“去三桥神社画杜鹃花了。”
“那……不是我们班啊。”
“所以嘛,听说是芦川拍到的。”
于是,亘这这才明白话题的对像是隔壁班的转较生。
“那人叫芦川?”
“没错。美鹤,芦川。总之是在外国长大的。”
一个男同学姓名倒置、洋腔洋调地这么一悦,女同学笑翻了。
“笨蛋,并不是把名和姓掉转,就成外国人的哩。”
对亘来说,转校生的来龙去脉无所谓。问题只在于他拍摄的“灵异照片”。
“那照片可以跟他要来看吗?”
众人吵成一团,都说自己想看。
“据说芦川君说闹大了不好,带回家了。就那样谁也没给看。”
一瞬间,亘心中窃喜,说不准这位转校生和自己看法很按近哩。“闹大了不好”吗?噢,这说法很妙,之前和班上的女孩子理论时。用这种托辞也许就好了。
“隔壁班有人见过实物吗?其他人也一起去画素描写生了吧?”
同学们列举了几个隔壁班学生的名字。一起去画素描写生的,是三个男生两个女生共五人,当中有班委宫原佑太郎,他倒是亘的好友。
“据说拍照的相机是宫原君带的。”
“是为了回家后可以看着照片,完成素描写生的细部啦。”
“据说是“拍立得”相机,由宫原提议,每人按自己确定下来的画面构图,拍一张照片。芦川拍的是从神社内仰视神社林木和旁边幽灵大厦的角度。谁知照片上竟出现了人脸似的东西。
“大家知道在那地方拍照出现了怪物,都闹开了。虽然开头都感到好玩,但后来女孩子哭了起来,大家害怕了,溜回家,不知素描画成什么样子了?”
听到这些已经足矣,下一次课间休息。亘马上跑到隔壁班去了,从向走廊的窗户往里窥探,可以看见宫原的侧脸,他坐在靠窗的最后一个位置,大笑和前面座位的女生和旁边座位的男生说话。
宫原佑太郎是全年级数一数二的好学生。城东第一小学不实行每学期在走廊公布成绩优秀者名字的做法,不过谁拔尖,大家自然就明白,这种感觉能力说不定比老师还敏感和准确。
这是不久前的事,父亲三谷明偶尔和邦子议论起学校的优劣,亘听来一知半解。明说得绕来绕去的,他的演说亘大部分没听明白。不过,倒是有那么一句话,亘不仅听明白,还让他心头一亮,记住了。
“真正优秀的人,是目空一切,不学习也很优秀的。那就是所谓的‘能力’。”
听见父亲这句话,亘很自然就联想起宫原佑太郎。
真的哩——他心想。宫原永远是一副极开朗、快活、满不在乎的样子,他那样成绩就好得不得了。入选接力赛选手毫无争议,据说住幼儿园时上游泳学校也是尖子代表,他电视照样看、游戏机也很精通。丝毫没有拼老命“争当”尖子生的样子。他是天生的尖子。可是,老师们表扬他是“刻苦努力”、“上进心强”。不对劲嘛——亘总有这种感觉。宫原很棒,可他并不刻苦呀,老师们怎么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