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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虫

作者:[日]宫部美雪 时间:2023-01-04 14:52:52 标签:[日]宫部美雪 宫部美雪

  老喊着「姨妈、姨妈」的。平四郎转念便想到,这家伙该不会就是那个叫弓之助的小鬼吧?

  细君说,这孩子美得不平常。从里头传来欢乐的笑声当中,似乎也杂着厨房小下女的娇声,越听越是可疑。

  平四郎故意加重脚步走进起居间,里头大概总算注意到了,细君匆匆自灶下来到走廊。嘴里说着「哎呀,你回来了」,脸上却还在笑。

  「有人来了?」

  细君更是笑开了。「是的,弓之助从佐贺町送泥鳅过来。天气突然热了起来,姐姐要他送过来,给我们消暑。所以,今晚已经备好泥鳅汤了。这是相公爱吃的吧?」

  话倒真多。这几年可没见细君煮了什么,还开开心心地说这是平四郎爱吃的。

  细君的二姐所嫁的佐贺町河合屋是个富有人家,之前也经常送些当季的吃食来,却从没差过河合屋的孩子做这跑腿的差事。一旦养成这个习惯,下回、再下一回,慢慢就熟了,要不了多久,即使没事也会在这里出入,而平四郎这人凡事不拘小节,到头来一定会觉得「哦,弓之助啊,把那家伙留在家里也不赖苏」。这阵子平四郎的心思全放在铁瓶杂院上,井筒家收养子的事,似乎就这么在细君经手之下,暗地里悄悄进行。

  灶下又扬起笑声。平四郎横了细君一眼,她一笑置之。

  「在笑什么?」

  「弓之助老说一些有趣的话。」

  「好好一个男孩子,竟这么轻浮。」

  「哎呀,不是那样的。我这就去带他过来打招呼。」

  细君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起居间,旋即又带着细碎笑声回来。接着,对那个紧坐在她身后、在唐纸门前端正拜伏的小小人影说道:

  「来,向你姨爹问好。」

  「我是河合屋的弓之助。」

  小小的人影手轻轻点在木板地上,头仍旧低着,说道:「姨爹今天也不畏酷暑巡视,当真辛苦。甥儿带来消暑的吃食,是河合屋的一点心意,还请姨爹赏用。」

  口齿清晰地说完,人仍拜伏在地。平四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细君瞪了他一眼。

  「相公,哪有人用哼回应的呢。」

  「你口条倒是挺清楚的。几岁了?」

  天气热,平四郎不顾体面,拉开和服赤裸胸膛,扇着团扇问。

  「不用趴在那里,过来。」

  「是,谢谢姨爹。」

  弓之助抬起头来。平四郎扬团扇的手停下来。细君一脸期待地不时望望夫君,又瞧瞧弓之助。

  果然,好一张漂亮端正的脸,细君的话不假:浑圆灵活的眼睛,光滑秀美的额头,尺画线拉般挺直的鼻梁。一身干干净净的打扮,不用开口便知是商家的孩子,浏海上的髻结得小小的像顶颗小丸子,即使如此,这孩子仍有着引人注目的光辉。

  这该怎么说呢——平四郎思忖,不久便想到了。就像上好的精致糕点,给人一种咬下去肯定美味的感觉。

  「你就是弓之助啊。」平四郎指着他道。

  「是。」少年精神十足地应道。「上次见到姨爹,是我五岁那年的端午节。那是七年前,我现在十二岁了。」

  「是吗。」平四郎搔搔下巴。不知是否太过端正秀丽的脸庞都有相似之处,总觉弓之助的脸和美铃的脸看来是一个样。

  「你近视吗?」平四郎不由得问。

  「啊?我的眼睛看得很清楚。」

  「相公,你在说些什么?」

  平四郎接着又问:「有没有人说你里面好像填满了豆沙馅?」

  弓之助圆滚滚的眼珠子转了一下,想来是吃了一惊。细君笑出来。

  「相公,你问的话真奇怪。」

  「可在我看来,弓之助好像包了满满了白豆沙馅。」

  「白豆沙馅是吗?」弓之助正色复述。「没有,至今没有人这么说过。」

  「咬下去好像会甜甜的。」

  「那是因为相公你爱吃甜的呀。喜欢的东西看起来都是相像的不是?」

  细君,这可是诱导问话。

  「八丁堀的公役每个都是刀子嘴。表面上是只限一代的,在公差当中身分最低,俸禄也少。加上整天在市井小民町场里打混,自然就会变成粗莽之辈。」

  「是。」弓之助应声点头。

  「所以,你要是来井筒家当养子,继承我成为奉行所的公役的话,别人首先就会给你起浑名,像是豆沙助、井筒屋的白豆沙啦,这样你不觉得讨厌吗?」

  「相公,现在就说这些也未免……」

  细君想插话,平四郎却扬起下巴只管望着弓之助。少年眼珠往右转,想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我不觉得有那么讨厌。」他回答。「而且浑名的话,现在也有人帮我取了。」

  「哦,叫什么?」

  「鲸仔。」

  「啊?鲸仔?海里的那个鲸鱼吗?」

  「不是的,是鲸尺(注:江户时代主要用来测量布匹的尺。一尺长定为三七.八七九公分)的鲸。鲸仔是简称。」

  平四郎望着细君。细君高雅地掩着嘴忍住笑。

  「弓之助说他见到什么都量。」她细声悄笑地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听说他很久以前就有这个癖好了,还说总是为此挨姐姐的骂。」

  「什么都量……」

  平四郎才开口,弓之助便开心地以唱歌般的口吻应道:

  「姨爹的双眉之间正好是五分。右边眉毛长八分再多一根头发左右,左边的眉毛长九分。右下眼皮下三寸二分有颗黑痣,那颗黑痣的直径差一些些就是一分。」

  见平四郎睁大了眼睛,便继续说道:

  「姨爹的眼珠子直径大约是七分。」

  细君忍耐不住,弯身笑了出来。

  「瞧,我们刚才就为这大笑不已呢。」

  一起用过晚膳后,活生生的鲸尺弓之助,带着好奇的平四郎在家中走来走去,凭空量起各种东西:柜子的宽度、横梁的长度、门框的高度、小平次的身高、腿长,及细君的步幅。平四郎手里拿着鲸尺与曲尺,跟在少年身后,确认他所测量的数值。惊人的是,每一项都完全吻合。

  「我走路一定都以一尺二寸的步伐走,这是基础。」弓之助抬起小脚解释。「一开始很难,但先生教过之后,现在无论在何处,我都能以同样的步幅来走了。为了有个参考,在鞋子的前后各钉了一根铆钉。这么一来,只要用走的,到哪里都能测量了。」

  翻过鞋子一看,果如本人所言。

  「先生是谁?学堂里的先生吗?」

  「不,是佐佐木道三郎先生。」

  据说是住在佐贺町一座杂院里的浪人。年纪和平四郎相仿,自西国辗转流浪至江户,无妻无子,孤身一人。日子三餐不继,但喜爱测量,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量,是个相当奇特的人。

  「测量……量地面能做什么?」

  「好用来做蓝图、平面图或地图啊,姨爹。」

  很快便与平四郎熟络起来的弓之助,口吻已很亲昵。

  城里的平面图或地图并非人人都能做。幕府设有「普请方」与「测量方」等官役。即使请学者制作,也必须在幕府监督下方可执行,亦不许做成的地图、平面围等擅自传出,只有幕府许可的出版处才能刻版印刷。换句话说,佐佐木道三郎这个浪人的所做所为,全都是非法的,而且还教给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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