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所深川诡怪传说
这事阿伦只告诉清助。他听后脸色发青地说,小伦,你被妖魔缠上了。
「一定是狐狸或狸猫搞的鬼。狐狸的话还好,要是狸猫就糟了。」
「为什么?」
「狐狸迷惑人时,会牵着那个人的手,自己走在前面,所以不会把他带到危险的地方。但狸猫很笨,迷惑人时绕到那个人身后,推着那个人的背往前走。那个人根本不知道会被推去哪里。」
「那要怎么分辨是狐狸还是狸猫迷惑我?」
清助没回答,只是一副看起来很悲哀的表情。
阿伦每晚从回向院回来,都会悄悄到小姐房里。小姐会立即接过阿伦捡拾的小石子,虽然她人在被子里,眼睛却显得很清醒。小姐接过小石子的手,像怀炉那般温暖,然而,那手宁可握着小石子也不肯握阿伦的手。
白天时,小姐如常出门习艺,阿伦则抱着布包跟在小姐后面。阿伦不时听着习字老师的声音或琴声打盹,不过,她还是隐约听得见小姐与朋友们窃窃私语时,那如春天潺潺水流的说话声。
日复一日,那声音逐渐显得快活。阿伦不知道是不是祈愿起了作用,只是,从偶尔听到的话,她得知小姐爱慕的人是上个月在夜市认识的,而且那个人不像时下的情侣那般,可以在小姐想见面时就见面。
是舖子伙计?还是戏棚子的戏子?
仅有一次,在习字回家的路上,阿伦看到应该是对方的那个人。身材修长的那个人,站在阿伦与小姐回家的路旁,小姐发现那个人时,吩咐阿伦先回去。
阿伦往前走了一段,烬管觉得对小姐有点过意不去,但还是折了回来,她瞥见两人在一起的身影。她看到小姐的手搁在对方的胳膊上,两条影子看似要黏在一起了。
当时小姐那手的白皙,清晰地映入阿伦的眼帘。自得犹如始终蜷伏在不见阳光处的蛇腹,而且缠绕似地轻轻抓住男子的手。
男子脸上浮现微笑,俯视着贴近自己的小姐。虽然对方的打扮与一般人无异,但稍微嫌小的发髻结得很整齐,靠近的话,肯定可以闻到发油味吧,而且肯定不像清助那样身上会发出尘埃和汗水、烟草味吧。男子的手和指甲,大概也跟小姐一样干干净净吧。
小姐似乎说了什么,男子回应后,两人笑了起来。小姐的下巴在动着,男子露出牙齿。阿伦看到男子那白皙得近乎冷酷的光滑牙齿。
而且,那光景难看得令人作呕。阿伦不知道那男子是谁,心想,就算知道,大概也无法对他有好感。她完全无法理解,小姐为什么那么喜欢那男子。无论两人到底为何而笑,阿伦觉得,他们聊的话题,在其他人听来,应该不是那么有趣。
有关那男子与小姐的事,清助似乎比阿伦更清楚。
「我觉得小姐爱错人了。」
有一次,阿伦对清助这样说。那天从回向院回来时,清助帮阿伦留了一小盆火。
「小姐怎么会喜欢那种来历不明的男人?我觉得清助先生跟小姐比较配。」
清助默不作声。他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阿伦,那动作似乎是不想让阿伦看到他的表情。阿伦说他跟小姐很配时,清助内心也许很高兴。阿伦想到这里觉得有点不甘心。
无论阿伦怎么说,清助的态度始终没变。他能做的,只是每晚送阿伦出门,然后等阿伦回来,确认阿伦平安无事而已。
祈愿了半个月左右,某天晚上,小姐也起来送阿伦出门。那时,小姐和清助打了个照面。清助慌忙向小姐行礼。
「原来是阿清呀!」
小姐只说了这么一句。清助因不敢正视小姐着睡衣的身影,移开视线望向别处。小姐那张扁平的脸,一直注视着清助。
「原来你也在帮我祈愿。真体贴。」
小姐贴近清助如此说道;跟那天贴近那男子一样。接着她默不作声地笑着,脸上挂着笑容回房去,留下环抱着犹如冷炭般冰冷大手的清助呆立原地。
阿伦暗忖,迷住清助的到底是狐狸还是狸猫?
「清助先生,」阿伦问道。「你喜欢小姐吗?」
清助那又圆又大的头点了一下。
「你为什么喜欢小姐呢?小姐对你一点都不温柔,你为什么喜欢她呢?」
清助没有回答,只是蜷缩着宽大的背。他转头望着阿伦,阿伦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握紧小小的拳头。
「小伦是个好女孩。」清助对阿伦笑道。「小伦,送行灯笼或许很喜欢小伦,或许是非常喜欢小伦的某人。」
那晚,阿伦对着尾随在身后的灯笼小声问道:
「你是狐狸?还是狸猫?」
灯笼飘浮在牛空发出亮光。阿伦走在路上,灯笼跟在阿伦身后。阿伦与灯笼之间,总是保持同样的距离,但现在的阿伦有时会觉得,在夜色中伸出手,大概可以感觉得到跟在身后那盏灯笼的温暖;那个温暖,类似清助的温暖。阿伦已不再害怕了。
如此过了几晚,阿伦终于想到——
难道那是清助先生?
清助虽然说过什么狐狸、狸猫的,其实那是清助自己为了保护阿伦,悄悄跟在阿伦身后。想到此,阿伦内心似乎也亮起一盏灯笼。
4
事情发生在祈愿一个月后的某个晚上。
阿伦从回向院回来时,大野屋竟像醒了似的,整个舖子都醒了过来;到处点着灯火,众集了许多人。木板拉门脱落,掉落在路上。
有人叫醒大野屋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伦奔至厨房后门,有人从背后拉住阿伦说道:
「小伦?你是小伦吗?」
阿伦抬头一看,眼前正是负责这一带犯罪案件的捕吏——回向院茂七头子。头子蹲下身来,与阿伦眼睛一般高,然后搂住阿伦问话。头子身上传来一股咸味。
「你到哪儿去了?你一直都在什么地方?你没在屋里很幸运,话说回来,你到底跑哪去了?」
阿伦觉得喉咙很干。有人抬着木板出来,木板上躺了个人。那个人身上盖的不是蓆子,倒像是谁的衣服。这表示木板上的那个人没死。从遭人击破的门缝流泄出扇形亮光,阿伦看到泥地上有着点状的黑污,也看到打翻的水缸。一条色彩鲜艳的腰带,像死去了女人的长发,长长地垂挂在木板沿和泥地之间。
「强盗闯了进来。」
茂七头子顺着阿伦的视线说道。
「里面很惨吗?」
阿伦好不容易才出声问道。头子想了一下才回答:
「老板和老板娘都没事。倒是小姐差点遭殃,幸好伙计清助救了她,才没受伤。」
「清助先生受伤了?」
阿伦问道,头子点头说:
「不过,你放心。不要紧的,可以救的,一定有救的。」
茂七头子带阿伦到夜气吹不到的地方,跟阿伦说明事由。
闯进大野屋的强盗,是最近轰动市内的一伙窃贼,奉行所⑺对此也深戚棘手。他们的手法每次都一样,行抢之前,先和事前盯上的猎物舖子里的人接近,再从那个人探出内情。所以一旦行抢时,手法残酷得如野火,一扫而空。
「小姐她……」阿伦不禁喃喃自语。「也许,小姐她……小姐祈愿的对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