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的送葬队伍
「我告诉他,之前的事我记得一清二楚,不妨上警署说个明白,他就慌了。」
这不只是口头威胁,所以足立则生才会去找北见一郎。
「你跟高越谈过好几次吗?以前是不是也发生过争吵?或者,高越反过来恐吓你?」
为了将他留在原地,我连珠炮般提问。只见足立则生的眼神游移,望向我身后。
回头一看,原来是司。他显然是匆匆下楼。大概刚从公司回来,只脱掉外套,拿下领带,没换衣服。
「我估计杉村先生快到了……」司喃喃低语,直盯着足立则生。「这个人——」
足立则生总算转过身。他望向司,眨着双眼。
「你是北见先生的儿子吗?」
对,司点点头。
「原来他有个这么出色的儿子。」
足立则生忽然皱起脸,用手背大力抹了抹人中处。
「我真是个没药救的傻子,不该来的。」
对不起——他向司行礼。
「北见先生已死,不能再依靠他,可是我没有去处,忍不住就……」
我和司互望一眼,司上前一步,开口道:
「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帮忙。足立先生,我们母子和这位杉村先生都了解状况。你来这里是对的,我们一起去找警察吧。」
足立则生用手背按着脸,拼命摇头。
「你没杀害高越胜巳吧?既然如此,没什么好怕的。向警方投案,冷静说明就行。」我走近劝道。
足立则生停止摇头,抬起脸。原来他在哭。
「你不在场才能说那种话。」
我可疑到不行——足立则生自暴自弃道。
「依目前的情况,你只是看起来可疑,谁教你逃走?如果你没逃走,留在原地,警方处理的态度也会不一样。」
「肯定是一样的。」他十分顽固,「我这种人讲的话,谁会当真?你们都不懂。」
「但你没杀高越先生吧?」
一行泪滑下足立则生的脸颊。
「我没杀他,他却大叫是我杀的。他陷害我。」
我倒呑一口气。司面色苍白,仍劝道:
「既然如此,更应该说个清楚啊!」
「没用的。」
「不能放弃!」
「我们会陪着你。」
「不,不行。我不能把北见先生的儿子牵扯进来。」
你——足立则生指着我。
「答应我。记住,我没见到你,也没来过这里。北见太太和她的儿子都不认识我。我与高越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更不要告诉警察。你们不能扯进这件事。」
然后,他对司说:
「好好珍惜你妈。」
足立则生语带恳求,随即转身逃跑。司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原地,回神想追上去,被我制止。
「可是,杉村先生……」司抗拒道。
「别追了,他说的没错。你不能牵扯进去。」
「不过……」
「倘若你要继承父亲,当个私家侦探,就另当别论,但并非如此吧?」
足立则生的身影弯过建筑物转角消失。
司顿时垮下肩膀。
「要是爸还活着,会怎么做……」
「没人能取代北见先生。」
我只能这么回答。
※
两个成年人争吵,动刀动枪,闹到杀人——这年头,电视新闻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在这种小事上,我没看到任何后续报导。十点的新闻节目,只提到警方尚未找到逃离现场的嫌犯,一语带过。
「真的不用报警吗……」
司连晚饭都吃不下,坐在电视机前。
「现在还是尊重足立先生的意愿吧。」
这样的看法有没有说服力,我毫无自信,但仍继续道:
「涉入这种事,即使是出于善意,即使问心无愧,终究得经历不愉快的情绪。不仅如此,连内在都会产生变化。」
我第一次说这种话。什么叫会产生变化?是什么会变化?
「或许是这样,我才会变得胆小……」
「杉村先生毕竟是过来人。」
司的话声掺杂担忧,变得模糊。我露出笑容:
「不,也没有具体的后遗症啦。」
「你还是个菜鸟上班族。」北见夫人叮嘱司。「可能会给公司添麻烦,先佯装不知情吧。」
「何况,」北见夫人微微偏头,「就算不报警,警方也会来询问我们。」
我和司都大吃一惊。
「足立先生身上有当年事件的档案。」北见夫人解释。「说是档案,足立先生持有的,也只是外子和他的对话内容纪录。」
「是五年前交给他的吗?」
「不,是上次他来我们家时,我交给他的。」
北见将经手事件的档案完全处理好才过世。临终之前,他联络以前的委托人,把留在手边的所有事件相关档案交还给对方。
「正式的事件纪录,都分别归还给委托人,只剩外子的备忘录,但他认为既然要离开世上,那些东西也不能留在身边。」
很像北见的作风,一板一眼。
「可是有几个委托人联络不上,那些档案由我保管。」
「啊,你趁上次还给足立先生。」
夫人对司点点头。「所以足立先生的档案,现在应该在他手上。」
警方调査足立的住家,找到档案,看过内容后,自然会找上北见一郎。
「档案里有提到高越先生的名字吗?」
「我没看过内容不太清楚,或许有吧。即使没提到特定人士的名字,应该也会提到诈骗集团的事。」
「当时北见先生调查过。」
「稍微査了一下吧,毕竟他是那种个性。」
司拿着啤酒杯出神,夫人提醒:「如果警察上门,由我来应对,你可别多嘴。」
司苦笑着,随口答应,但脸色很快沉下来。「他声称遭到陷害……」
「别再想了。」
夫人那副语气,和她规劝为公车劫持事件的暮木老人烦恼的我一样。
「这不是一般人能插手的事。足立先生没办法一直逃下去,如果他决心主张自身的清白,就会向警方投案。我们不要干涉。」
就是啊,我正想这么说,随即收到「杉村先生也一样」的告诫。是、是、是。
深夜十二点过后,我回到家。等待我的,是妻子写着「有点感冒先睡了」的字条,及冰箱里的水果盘。我边吃水果,和司一样想得出神。
※
吃过跌破众人眼镜的中华料理盛宴,恢复精神的我们广报室成员,顺利通过工联的调査。我们被分别叫去,回来时表情各有千秋。相对于野本弟的义愤塡膺,间野却是一脸神清气爽,仿佛放下肩头重担。我不记得做过滥用职权的事,面对工联负责人的种种问题毫无困扰。
我们不晓得井手的说法,不过依询问的气氛,他并未占上风。这一点也让我轻松许多。
疑似受到这场纷争影响的只有一件事。森信宏主动联络,表示想暂缓将长篇访谈出书的企画。电话是他亲自打来,由我接听。森先生解释「内子的状况不太理想」,口吻始终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