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的送葬队伍
老人折起报纸,老妇人从柜台下方取出香薛和烟灰缸。
「很久啦。从我父母那一代开始,已将近七十年。」
「那两位对这一带无所不知喽?」
「高东太太的公寓有很多我们的客人。」老妇人点燃HIGHLIGHT牌香烟。
「可是,她诈骗的事,不是我从客人那里听来的。高东太太也常上门推销一些有的没的。」
我统统都拒绝了——老妇人毫不留情面。
「她气得跳脚,说再也不跟我们买东西。求我卖给她,我还不卖哩。」
丈夫安抚火冒三丈的妻子:「这样会害血压上升,高东太太也没恶意啊。」
播磨屋双人队,看来妻子负责「攻」,丈夫负责「守」。从店内琳琅满目的酒瓶、壮观的红酒架,及写满送货预定的月历来看,他们在过去的人生中想必是攻无不克的无敌搭档。
播磨屋夫摘下眼镜望着我,问道:
「你父亲被推销什么?」
我早预料会碰到这个问题,马上回答:
「家父不肯透露,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会员资格之类的。」
我觉得这是个安全的谎言,但播磨屋妻立刻应道:
「是协会要在冲绳盖的渡假饭店吧?她也通知过我们,说是协会规模最大的计划案。」
「协会?」
「日商新天地协会,不是吗?」
「啊,没错。果然一样。」
日商新天地协会啊,我暗记在心。
「当初,高东太太是不是来推销净水器?」
「对。她来过好多次,非常难缠。最后来推销的,是那间渡假饭店的会员资格。」
所以她有恶意好吗?播磨屋妻捻熄烟。她抽得快烧到滤嘴。
「一个换一个,成天上门来推销,分明就是要骗人。」
「那个会员资格,总觉得条件太梦幻。」我应道。
对对对,播磨屋妻用力点头。「一般提到渡假饭店的会员资格,都是买饭店的使用权吧?她的不一样,是投资饭店建设,买下符合投资金额的客房。」
买下的饭店客房,会员当然可自由使用。此外,当客房空下来,就会自动变成租赁给渡假饭店的营运管理公司,即使没有会员使用,也一定能得到租赁费。
这样的制度内容,是不是似曾相识?只是把金条换成渡假饭店的客房罢了。
「条件太美啦。除非一整年天天客满,不然像那样付房租给每个拥有客房的会员,管理公司岂不要亏大钱?」
依常识来看,确实如此。或者不必想得这么深,也十足可疑。
「那栋饭店盖好了吗?」
「连个影子都没有。」根本不可能盖,播磨屋妻点燃第二根HIGHLIGHT说:「等于是画上的大饼。」
「那么,与其说是会员资格诈骗,更接近吸金投资诈骗。」
「那个协会根本没在冲绳买土地。」
我想也是。
播磨屋夫微微偏头说:「听父亲提起前,你完全不晓得那协会的事吗?干部被抓时,报纸有登。」
我小心选择答案:「我知道那则新闻,但没想到父亲会是受害者。」
「这样啊,也对。」
播磨屋夫从圆凳上站起,打开冰箱取出两瓶凉茶,一瓶递给我。
「来,给你。」
「谢谢。」
播磨屋妻似乎有烟抽就足够。
「近年来,这类诈骗案层出不穷,报纸渐渐不会大篇幅报导。受害金额是五十亿圆吗?小意思、小意思。」播磨屋妻开口。
那个叫什么的团体,不是吸金两百亿圆吗?哦,亏你记得那么清楚。我边用凉茶滋润喉咙,边听着夫妻俩的对话。
「日商新天地协会非法吸金被査获,是何时的事?」
我装傻问,丈夫立刻回答:「是去年七月。七月的……嗯,七日,是七夕。」
「所以你记得这么清楚。」
「不不不,」播磨屋夫笑道:「那时我不巧为胆结石手术住院。是内视镜手术,相当简单。不过,我血压高又有糖尿,变得有点麻烦。」
去年七夕是手术前一天,播磨屋妻带着报纸去探病,嚷嚷「高东那婆娘果然是诈骗集团的成员」,他才会记得。
「说她是诈骗集团成员未免太可怜。」
「哪会?她明明就是啊。」
「可是,高东太太也是被骗的吧。」
「一开始被骗,后来换成骗别人,根本一样坏。」
播磨屋夫屈居劣势。
「高东女士也向其他人推销吗?」
播磨屋妻起劲地逐一列举:
「她也向公寓房客推销,还有三丁目的超市、公车站路上的洗衣店、美容院,连在孙子小学的师生聚会上也积极推销,最后根本是见人就推销。」
孙子是小学生,可推测出高东宪子大概的年龄,而且——
「公车站路上的洗衣店,是『小熊洗衣山本店』吗?」
「是啊,就是那间制服是鲜黄色的店。那里的太太拗不过高东太太,加入会员。她丈夫气得要命。」
看来,我的直觉是对的。
「日商新天地协会是经营出现问题,才会被査获吧?」
「是付不出红利给会员。」
「咦,是自救会提告啦。」
看来在被查获之前,就有自救会在活动。这也是此类案件常见的发展模式。
「高东太太应该早点金盆洗手,加入自救会。」
播磨屋夫同情地低喃,益发激怒播磨屋妻。
「如果早早脱身,岂不是更狡猾?赚得饱饱的,看苗头不对,就脚底抹油跑路吗?」
播磨屋夫的秃头泛着油光,对我笑道:「虽然店铺这么小,我们也算是家公司。太太是社长,我只是常务,总抬不起头。」
叫「播磨屋酒行有限公司」,播磨屋夫开心地补充。
「待会儿请让我看看红酒,我想买回去当礼物。」
「你好好学着啊。带红酒回去给你爸喝,红酒可以让血液顺畅。」
要不是为了调査,我真想和这对夫妻一直聊下去。
「太太提到,九月发生在千叶的公车劫持案……」
播磨屋妻叼着烟点点头。
「你知道那件案子的歹徒,一个姓暮木的老人吗?他和高东女士似乎有仇。」
「可是,那个歹徒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在报上看到——」
「嗯,他住在足立区的公寓。」
民生委员还建议他申请生活补助,我补充道。播磨屋妻鼻翼翕张,连连点头:
「高东太太居然连那种人都不放过。」
「不,事实怎样并不清楚。」
「可是,歹徒不是要警察带高东太太过去吗?想必就是如此恨她。那他肯定是日商新天地协会的受害者。」
「除了高东女士,歹徒还提到另外两个人。」
「他们也是一伙的啦。」
我搔搔鼻梁,播磨屋夫也搔搔鼻梁,开口道:
「高东太太的丈夫,跟我在町内会有往来,他在新宿开进口杂货的贸易公司。」
家中经济状况宽裕,他说。
「高东太太也是干部,所以夫妻俩人面非常广。她会推销的,也不仅仅这一带的居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