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者
哈根拿起哈福森桌上的削铅笔机仔细观察。
“我刚担任主管的这段日子犯了些错误,有可能其中一个错误间接导致哈福森失去性命。我想说的是……”他放下削铅笔机,吸了口气,“我希望自己能像安田义达那样激励人心,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哈利感到尴尬困窘,只能保持沉默。
“所以让我这样说好了,哈利,我希望你能揪出这些命案背后的主使者,就这样。”
两人避免目光相触:“但你如果随身佩枪的话,算是帮了我一个忙。你知道,在大家面前做个样子……至少维持到新年,然后我就会撤销这项命令。”
“好。”
“谢谢,我会再签一张领取单给你。”哈利点了点头,哈根朝门口走去。
“后来怎么样?”哈利问道,“那次日军反攻?”
“哦,那个啊,”哈根回过头来,歪嘴一笑,“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
谢尔·阿特勒·欧勒在警署一楼工作了十九年,今天早上他坐在办公桌前,投注单就在面前,他心想圣诞节次日富勒姆队对南安普敦队的足球赛,自己是否敢大胆地赌客队胜。他打算在午休时顺便把投注单交给奥肖,但这样一来时间就有点赶,因此当他听见有人按下金属访客铃时,不禁低声咒骂。
他呻吟一声,站了起来。他曾在甲级足球联赛为斯吉德队效力,有十年不曾受伤的辉煌足球生涯,但后来在为警察队出赛的一场比赛上,看似无害的拉伤竟导致十年后的今天他仍得拖着右腿走路,这也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
柜台前站着一名留平头的金发男子。
谢尔从男子手中接过领取单,眯眼看着似乎越来越小的文字。上星期他跟老婆说圣诞礼物想要一台更大的电视机,她则建议他应该去找验光师。
“哈利·霍勒,史密斯威森点三八,好。”谢尔呻吟一声,一跛一跛地走到枪械库,找出一把看似受到前任主人细心保养的警用手枪。这时他突然想到,在歌德堡街被刺杀身亡的警探的枪很快就会被收缴。他又拿了手枪皮套和标准配备的三盒子弹,回到柜台。
“在这里签名,”谢尔说,指了指签收单,“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证件吗?”男子已把警察证放在柜台上,接过谢尔递来的笔,签下了名。谢尔看了看哈利·霍勒的证件和潦草签名,心想不知道南安普敦队能否挡得住路易斯·萨哈[17]的攻势?
“记得要射的是坏人哦。”谢尔说,对方没有响应。
他一跛一跛地回到投注单前,心想难怪那个警察心情不好,因为证件上说他隶属于犯罪特警队,这次不幸殉职的警探不就是他们队里的?
哈利把车子停在贺维古登的海尼·翁斯塔艺术中心前,从美丽的低矮砖砌建筑朝缓坡下方的峡湾走去。
他看见朝斯纳若亚半岛延伸而去的结冰海面上有个黑色人影,便伸出一只脚踩了踩海岸边的一块冰,结果噼啪一声巨响,冰面应声碎裂。哈利高喊戴维·埃克霍夫的名字,但冰面上的人影一动不动。
他咒骂一声,心想总司令的体重应该不亚于自己的九十五公斤。他在搁浅的冰面上找到平衡,谨慎地在铺着白雪、变化莫测的冰原上跨出脚步。冰面承受住了他的重量。他踏出小而快的脚步前进。这段路比他从岸边看上去还要长。终于那个人影越来越近。只见那人身穿狼皮大衣,坐在折叠椅上,俯身在冰洞上方用连指手套拿着钓钩。哈利很确定那人就是救世军总司令戴维·埃克霍夫,而且也明白为什么对方没听见他的喊叫声。
“埃克霍夫,你确定这冰面安全吗?”
埃克霍夫转过头来,直接低头朝哈利脚上的靴子望去。
“十二月的奥斯陆峡湾冰面一向不安全,”埃克霍夫口喷白气,“所以只能一个人钓鱼,但我会穿这个,”他朝脚上的滑雪板指了指,“可以分散重量。”
哈利缓缓点头,似乎听见脚下冰面裂开的声音:“总部的人跟我说你在这里。”
“只有这里才听得见自己的思绪。”埃克霍夫抓住钓钩。冰洞旁放着一盒钓饵和一把刀,底下垫着报纸。报纸头版的天气预报说圣诞节过后天气会日渐温和,但并未提到哈福森去世的消息,一定是印得太早了。
“你有很多事要想?”哈利问道。
“嗯,我老婆和我今天晚上得招待总理,这周我们还要跟吉尔斯特拉普签约,事情是不少。”
“我想请问一个问题。”哈利说,专心把体重分散在双脚上。
“嗯哼?”
“我让我的部下史卡勒去查你跟罗伯特·卡尔森的银行账户之间是否有往来,结果没有,但他发现卡尔森家族的另一个成员,也就是约瑟夫·卡尔森,会定期汇钱到你的账户。”
埃克霍夫双眼盯着冰洞底下阴暗的海水,眼皮眨也不眨。
“我想问的是,”哈利注视着他,“为什么过去十二年来,每个季度你都收到罗伯特和约恩的父亲汇来的八千克朗?”
戴维抖了抖,似乎钓到一条大鱼。
“怎么样?”哈利问道。
“这件事很重要吗?”
“我想很重要,埃克霍夫。”
“那你不能说出去。”
“我无法保证。”
“那我就不能告诉你。”
“这样我就得带你回警署审讯。”
总司令抬起头来,一只眼闭着,打量哈利,掂量着这个潜在对手的分量。“你认为甘纳·哈根会同意你把我拖去警局吗?”
“到时候就知道了。”
埃克霍夫张口欲言,又把话咽了回去,仿佛嗅到哈利的坚定意志。哈利心想,这个人之所以能成为大批信众的领导者,并不是通过残暴的力量,而是凭借正确解读情势的能力。
“好,”总司令说,“但说来话长。”
“我有的是时间。”哈利说谎了,他感到冰原的寒气从鞋底直透上来。
“约恩和罗伯特的父亲约瑟夫·卡尔森是我最好的朋友,”埃克霍夫遥望斯纳若亚半岛,“我们是同学,也是同事,人家都说我们胸怀壮志、前途光明。但最重要的是,我们有同一个愿望,那就是建立强大的救世军,在世间进行上帝的工作,你明白吗?”
哈利点了点头。
“我们在工作上也一起晋升,”埃克霍夫继续说,“后来约瑟夫和我被视为争夺总司令这个位子的敌手。我并不认为这个位子有那么重要,因为驱动我们前进的是那个愿望,但是在我当选后,约瑟夫出现了状况,他似乎崩溃了。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彻底了解自己,天知道如果换作我,同样的情况会不会也发生在我身上。不管怎样,约瑟夫当上了行政长。虽然我们两家依然有联系,但已不像从前……”埃克霍夫思考着该怎么说。“也就是说,我们之间有了秘密,一些不愉快的事正在折磨约瑟夫。一九九一年秋天,我和首席会计弗兰克·尼尔森,也就是里卡尔和西娅的父亲,发现了折磨约瑟夫的是什么事。他盗用公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