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蓝调
接着我就用短棍把他打死了。但是他没有马上跌倒,他的左轮枪先掉下,无力的双腿转了一圈,芬雷从我身后跑出来,勒住他的喉咙,看起来就像乡下的男孩把鸡脖子扭断一样,干得好。贝克的制服口袋上方仍然佩戴着那个人造纤维名牌,那是我九天前注意到的第一个东西。我们把他的尸体丢在路上,等了五分钟,注意听四周的动静,没有人来。
我们回到哈伯等待的地方,我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踏着太平梯往上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无声无息。我们必须放轻脚步,因为那阶梯是用某一种钢铁打造出来的,如果我们笨手笨脚的话,发出的声响就跟触发警铃没两样。芬雷走在我后面,右手紧抓着楼梯扶手,左手握枪,哈伯走在他后面,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我们轻声往上走,四十英尺的路走了好几分钟。我们很小心。我们站在上方的小平台上,我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没有任何声响。哈伯掏出一串办公室钥匙,紧握在手里以免发出声响。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挑出正确的钥匙,插进门锁里,我们屏息以待。门锁发出喀哒一声,门也跟着松开,我们还是屏息──结果没有声响,没有任何反应,一片静悄悄的。哈伯小心翼翼地慢慢把门推开,芬雷从他手中接过门,继续把门往前推,然后换我接手,把门推到墙边。我用口袋里的汽油罐把门卡住,不让门关上。
光线从办公室透出来,洒在太平梯上,下方四十英尺以外的围篱跟田野上也都投射了一道光芒。仓库里点着弧光灯,办公室里明亮无比,我放眼望去,看到的情景几乎让我心跳停止。
我从不相信运气,没有任何事情让我觉得好运;也从不依赖运气,因为我没办法依靠它。但是从某个角度看来,现在我可以说自己的运气很好。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我过去三十六年来的霉运跟麻烦全都一扫而空了,此刻我觉得众神与我同在,祂们为我欢呼,指引着我。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自己赢定了。
因为有两个孩子睡在地板上──那是哈伯的孩子,班和露西。他们躺在一堆空麻布袋上,睡得正香,那毫无警戒的无辜模样,只有睡梦中的孩子才有。他们身上很脏,衣服也邋邋遢遢的,礼拜一穿去上学的那一身衣服还没换掉,看起来就像老照片里衣衫褴褛的纽约小孩,全身伸展开来,睡得正香。凌晨四点真是我的幸运时刻。
我一直为孩子的问题担心得要命,他们几乎让这件事变成不可能的任务。我都快把脑袋给想破了,心里不断进行沙盘推演,想找出一个可行方案,但是我还没想到,最后总是推演出很悲惨的结果,每个结果都会害我在军校里被当掉。我总是想到孩子们被霰弹枪轰到死无全尸,而且我脑袋中总是出现这样的画面:四个人质跟两把霰弹枪同时出现,孩子们跟查莉在惊慌失措中大吼大叫,两把绮色佳霰弹枪就这样把他们轰掉。这些事都在同一个地方发生,我还没能想出解决方案。如果我真能想出一个办法,我会把他们弄到别的地方去睡觉,而这件事真的发生了,真的。现在我脑袋里面好像一个大运动场,千千万万个疯狂球迷一起在里面欢呼着。
我转身面对其他两个人,把他们的脑袋瓜拉过来,用最小的音量跟他们交头接耳。
「哈伯,你抱女孩,」我低声说,「芬雷,你抱男孩。用手摀住他们的嘴,千万不要出声,把他们带回树边。哈伯,你把他们带上车,待在车里等着。芬雷,你回到这里。现在就行动,不要出声。」
我掏出「沙漠之鹰」,把保险给打开,手腕靠在里面这扇门的门框上,拿枪远远地瞄准着办公室的另一边。芬雷跟哈伯悄悄走进办公室,他们做得很好,身体放低,没有出任何声音,用手摀住孩子的小嘴把他们抱了起来,再慢慢退回来,挺直身子绕过我的点四四手枪。孩子们醒来挣扎了一下,睁大双眼瞪着我,芬雷跟哈伯把他们带到那一长串阶梯的顶端,蹑手蹑脚安静地走下去。我退出门口走到金属平台的另一个角落,找到一个可以全程掩护他们的角度,看着他们慢慢走下疏散通道,然后到地面,再到围篱边,通过缺口后离开。他们经过我下方四十英尺处那一道洒在田野上的光芒,最后消失在夜里。
※※※
我松了一口气,把枪放下,认真倾听,除了大仓库内部隐隐传来摩擦声响之外,没有任何动静。我潜进办公室,从地板上爬到窗边,慢慢抬头往下看出去,看到一幕我毕生难忘的情景。
仓库里天花板上大概有一百盏弧光灯,整个地方比白天时的室外还亮。这是一座大仓库,一定有一百英尺长,深度或许有八十英尺,高度大概六十英尺,里面堆了满满的一元美钞,有一座用钱堆成的巨大沙丘,高度或许有五十英尺,整个满到了远处的后面角落。那一堆钱好像地板隆起了山坡一样,真的可以用「堆积如山」来形容──或者说是一座巨大的绿色冰山,真是壮观!
我看到帝尔站在仓库另一边,他坐在那座「山坡」坡面十英尺高的地方,霰弹枪摆在两腿膝上,因为身边巨大的绿色山坡,他看来就像侏儒一般。在靠近我五十英尺的地方,我看到克林纳那个老家伙,他坐在山坡的较高处,身子底下就是四十吨纸钞,霰弹枪也摆在两腿上。
两把霰弹枪对着萝丝可跟查莉。在我下方四十英尺,她们看来都变得很小。她们被迫工作。萝丝可拿着一支雪铲──那种用来清理车道上积雪的弯曲工具,她把一堆堆纸钞推给查莉,查莉则负责把它们捧进冷气机纸箱里,然后用一支园丁用的耙子把纸钞压紧。两个女人身后立着一整排封好的箱子,堆积如山的纸钞就在她们眼前,她们在下方努力干活,活像两只山丘下的小蚂蚁。
我屏住呼吸,眼前这一幕把我吓呆了,真是令人不敢置信。我可以看见克林纳的黑色载货卡车,它就停在铁卷门边,车尾朝着里面,旁边停着帝尔的白色凯迪拉克,两辆车都很大,但是在那一堆钱旁边却显得微不足道,好像沙滩上面的玩具车一样。真是惊人,就像童话故事里面的场景或华丽神话里的绿宝石大矿坑一样,在一百盏弧光灯的照射之下,一切显得明亮无比,下方的他们显得如此渺小,真是难以置信。哈伯说价值一百万元的一元纸钞堆起来很壮观,而我眼前这一堆却是四千万的一元纸钞。我让那高度给吓到了,真的是堆积如山,比下面那两个女工的身高还要高十倍,两间房子迭起来也没那么高,真是难以置信!这个大仓库里面扎扎实实堆满了纸钞,价值四千万的一元真钞。
她们两个实在累翻了,动作迟缓得像两个快被军事演习操死的士兵。虽然站着,但是很想睡觉,尽管脑袋里哭喊着想要休息,身体还是像机器一样动着。她们正在把怎样也装不完的纸钞捧进箱子里,这是个不可能会成功的任务。海巡队突然撤兵,搞得克林纳措手不及,没有准备,仓库里堆满纸钞。萝丝可跟查莉被逼得像女工一样疲累地干活,帝尔跟克林纳则像两个无精打采的工头,好像知道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这一堆钱即将把他们埋葬吞没,他们就要被钱活活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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