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蓝调
「你因谋杀罪被逮捕。」他这么说,「你有权保持缄默。你所说的话有可能变成用来指控你的呈堂证供。你有权聘请代表律师,如果你无法负担律师费,乔治亚州政府将指派一位免费律师给你。你明白自己拥有的这些权利吗?」
这是「米兰达法则」➊的一次完美示范。他的陈述很清楚,而且不用照着卡片念就可以宣读这些权利。他说话的样子让人觉得他知道这项原则的意义,也清楚这原则为何对我们俩都如此重要。我没有回应。
「你明白自己的权利吗?」他又说了一遍。
我还是没有回答,长久以来的经验让我知道「沉默是上策」。无论你说些什么,都会被听错或被误解,足以让你被定罪,甚至害你被杀。但我的沉默却惹毛了那位逮捕我的警官,因为他嘴里虽说沉默是你的权利,但他却讨厌你行使自己的权利。我因谋杀罪被捕,但是连吭都没吭一声。
「你明白自己的权利吗?」叫贝克的那家伙又问了我一次,「你会说英文吗?」
他保持冷静,尽管我啥都没说,他还是保持冷静。他那种冷静的模样就像是意识到危险已经过去了一样。他会把我带回警察局,接着我就变成别人的问题了。他用眼角瞥一瞥三个警局同僚。
「好吧,做个纪录,就写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嘴里咕哝了两句,「走吧。」
我被押着走到门边,我们成一列纵队走出门。首先是贝克,然后是拿霰弹枪的那家伙,他倒退走着,仍然拿着粗黑的枪管指着我。他的名牌上写着:史帝文生。他也是个中等体型的白人,身材维持得很好,手上那根排水管似的枪管指着我的肚子。他们在推我走出门的时候,把我的一只手折到身后。
外面砾石地里的温度正高,昨天整晚跟今天早上大部分时间一定都下着雨,现在可是烈日当空,地上的水正在蒸发。通常这地方都是又脏又热,今天下午却因为烈日而让湿漉漉的路面散发一股迷人气味,真是棒透了。我站着抬头看太阳,警察变换队形时让我得以乘机吸口气。上巡逻车前的那一小段路上,我的双肘各有一位警察押着,在一旁用枪戒护的仍是史帝文生。当贝克打开第一辆车的前门时,他退后了一步,我则被压低了头。我被推进车里的时候,在左边戒护的警察跟我保持紧密的身体接触。这些步骤安排得真好,但是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偏僻城镇里,这种表现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经验丰富,而是因为训练有素。
我一个人待在后座,前后座之间被一道厚厚的玻璃隔板分开。前面的车门还开着,贝克与史帝文生上了车,由贝克开车,史帝文生则转身监视我,车内一片沉默。支援组的车子则跟在后面。警车都是新的,移动的时候既安静又平顺,车内干净凉爽,尽管后座是给我这一类嫌犯坐的,但是嗅不出一丝绝望可悲的味道。
我看着车窗外的乔治亚州景色,一片丰饶的土地,红土厚实湿润,原野上还蜿蜒着笔直的低矮灌木丛。那或许是花生吧?只能拿来果腹的作物,但是对于农夫或地主却很有价值。居民有自己的土地吗?还是由大型企业拥有?我不知道。
进城这一趟路很短,车子经过平坦湿润的柏油路,发出嘶嘶的水声。过了大约半英里路以后,我看到两栋风格简单的建筑物,都是坐拥美景的新楼房,一栋是警察局,另一栋是消防队。两栋房子竖立在一起,前方的宽阔草坪上有座雕像,这里是小镇的最北端。在乡间盖这两栋吸引人的建筑一定花了大笔预算。道路都是平坦的柏油路,行人走的是红砖道。往南三百码处,在一小群民宅的后方,我可以看到教堂上炫目的白色塔尖,还有到处都是旗竿、雨篷、刚刚刷好的油漆以及绿色草坪。因为刚刚下过一阵大雨,所以一切显得清新无比,而高温也引发了浓浓的水蒸气。这是个有钱的小区,我猜之所以能打造出这地方,一方面是因为丰厚的农作物收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些在亚特兰大上班的通勤族必须缴纳大笔税款。
一直到车子缓缓转入通往警局的路,史帝文生还是盯着我。通道是半圈宽敞的车道,我看到一个矮矮的石造标记写着:马格瑞夫镇警察总局。我心里想:我显然是因为谋杀罪而在这个不曾来过的城镇被逮捕,我该担心吗?但有两件事是我可以确定的:第一,他们不能无中生有;第二,我没有杀人。
总之我没有在这镇上杀人,而且也好久没杀人了。
【注释】
❶在恩内斯脱.米兰达(Emesto Miranda)与亚利桑那州政府的一桩官司中,美国最高法院于一九六六年做出判决,警方在逮捕犯人时应该宣读其应有之缄默权以及聘请律师的权利。此后这项判决也变成警方逮捕程序所依循的法则。
第2章
那栋矮房子的门面宽阔,车子就停在门前。贝克下车后在前庭四处张望,负责支持的几个条子则在一旁站着。史帝文生在车子后方巡了一下,然后站在贝克的正对面,用霰弹枪指着我,这队形真是没话讲。贝克帮我把门打开。
「好了,走吧,走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音量听起来好像在喃喃自语。
他蹦蹦跳跳的走着,扫视整个区域。我的移动速度很慢,挣扎着从车里出来。手上戴着冰凉的手铐也没有用,现在变得更热了。我走向警局大门口等着,支持的人站在后面。一道大理石门楣上面写着简洁有力的几个字:马格瑞夫镇警察总局,下方是一面平板玻璃大门,贝克开门时玻璃摩擦门缘发出声音,负责支持的人把我推进去后,门又滑了回去。
到了室内又感到凉爽,到处是一片洁白与铬黄,灯火通明,让人觉得像银行或者保险公司的办公室,还有地毯呢。有一位内勤警官站在报案的长台后方,从脸上的神情看来,他应该跟我说一声:「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先生?」但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盯着我。他后方是一片开放区域,一个穿着制服的黑发女人坐在一张低矮的大桌子后。她本来在打字的,也停下来看我,看我被两位警员押着双肘。史帝文生在报案柜台后方戒护着,手里的霰弹枪还指着我。贝克站着看我,内勤警官跟穿制服的女人也看着我,我也用眼神回敬他们。
接着我被押到左边,他们叫我在一扇门前停下来,贝克开门把我丢进房间里。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侦讯室,里面只有一张白桌子、三把椅子,还有一张毯子,天花板的角落有一台摄影机。房里的温度被调得很冷,而我身上的雨水还没干呢。
我站着让贝克伸手来掏全身的口袋,我的东西都被堆在桌上,里面有一卷钞票、几枚铜板、收据、票根和一些杂物。贝克把报纸拿起来看一看,把它放回口袋,又瞄了我的手表一眼,结果还是让我继续戴着。他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其他东西都被扫进一只夹链袋里──这种袋子不是为我设计的,因为我身上的东西没那么多。袋子上印有一个白色小方块,史帝文生在上面标上号码。
贝克叫我坐下,然后他们都离开房间,史帝文生拿走那只袋子,把我的东西也带了出去。他们走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我可以听到门锁转动,那声音听起来很沉重,因为有上油而很顺畅。从这声音就可以听出这门锁不会出错,是一道钢制的大锁,听起来好像就是要把我关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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