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蓝调
「这问题真是犀利。」他说,「你的本能告诉你,像这种大规模的活动是如此明目张胆又那么复杂,所以一定有人赞助他们。乔伊相信保护这些活动──甚至说直接进行这些活动的,就是叙利亚政府,所以他的努力根本就微不足道。他的结论是,这个问题只能靠外交手段解决。如果不行,他赞成用空中武力直接摧毁,或许我们有生之年可以目睹这件事发生。」
「那第二个地方呢?」我问他。
他举起手指朝着脏兮兮的窗户一比,往南指向了阿姆斯特丹大道。
「南美洲。」他说,「第二个问题来源是委内瑞拉,是乔伊追查出来的,也是他正在努力的方向。有些几可乱真的百元美钞从委内瑞拉流出来,但百分之百是平民干的,没有政府牵涉其中。」
我点点头。
「我也是查到这里。」我说,「有个叫做克林纳的家伙以乔治亚州为据点,乔伊就是在那儿被杀的。」
「确实如此。」凯尔斯坦说,「足智多谋的克林纳先生。这些伪钞是他印的,他是主谋,我们可以确定这一点。他现在怎么啦?」
「他慌了。」我说,「正在大开杀戒。」
凯尔斯坦对我点点头,看来很难过。
「之前我们就认为克林纳有可能会惊慌失措,」他说,「他必须保护那些几可乱真的美金,我们还没见过那么棒的。」
「最棒的?」我说。
凯尔斯坦对我点点头,这个话题似乎让他的精神变得很好。
「的确几可乱真。」他又说了一遍,「你对印制伪钞这件事了解多少?」
我对他耸耸肩。
「已经不像上礼拜一样完全不了解了,」我说,「但我觉得应该还是不够吧!」
凯尔斯坦点点头,在椅子里往前移动他矮小的身躯,眼睛变得炯炯有神,因为他准备要开讲了,而且讲的还是他最喜欢的话题。
「伪钞有两种,」他说,「品质一高一低。高质量的伪钞做得很棒。你知道凹版印刷跟平版印刷的差异吗?」
我对他耸耸肩,然后摇摇头。凯尔斯坦从他的书堆里面拿了一本杂志给我,那是一本历史研究学会的季刊。
「把它打开。」他说,「翻到哪一页都可以。用你的手指头去触摸纸张,很平滑,对吧?那是平版印刷术印出来的。几乎每样东西都是这样印出来的,书本、杂志、报纸,几乎一切都是,这种印刷术是用一个沾有墨水的滚筒压过白纸。但是凹版印刷就不一样了。」
他突然用双手拍了一下,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这个动作声音非常大,吓得我跳了起来。
「这就是凹版印刷,」他说,「一块金属印刷版被用力压在纸上面,纸的触感就像浮雕似的,印出来的影像也有立体感。让人觉得有立体感,这点是不会错的。」
他放松身体,从臀部的口袋拿出皮夹,抽出一张十元美钞,交给我。
「你感觉得到吗?」他问我,「这种印刷版是一种镍版,上面包覆着铬金属。铬金属表面刻着细线,细线里面充满了墨水。印刷版压在纸上后,墨水就转印到纸的表面上,你懂吗?印刷版表面的凹痕里面都是墨水,然后被转印在充满纹路的纸面上。只有凹版印刷才能印出立体的影像,所以伪钞要印得好就只能用这种方式。它的印刷方式必须跟真钞一样。」
「那墨水呢?」我说。
「墨水有三种颜色,」他说,「黑色跟两种绿色。先印钞票的背面,用的是深绿色,把纸晾干后,隔天用黑色墨水印正面,干掉后再把正面印一次,用的是浅绿色。这深绿色跟黑色印的东西不一样,包括钞票序号都是这样印的。但是把浅绿色印上去的方式并不一样,用的是凸版印刷。它一样是种压印的方式,但墨水是压在纸的凹纹上,而非凸纹。」
我点点头.看着十元美钞的正反两面,用手指仔细地感觉,我以前还没这样研究过一张纸钞。
「所以印刷会涉及四个问题,」凯尔斯坦说,「就是印刷机、印刷版、墨水与纸张。印刷机在全世界各地都买得到,新旧都有,来源有上百种。大多数国家都是用这种机器来印制纸钞、股票以及债券,所以印刷机可以从国外取得,甚至还可以改造。乔伊曾破获一桩发生在泰国的伪钞案,用的是一台处理鱿鱼的机器,只要加以改装就好了,印出来的百元钞票几可乱真。」
「那印刷版呢?」我问他。
「印刷版是第二个问题,」他说,「但这就看个人的天分了。世界上有人可以仿造大师级画家的作品,也有人在听过一遍莫扎特钢琴协奏曲之后就可以演奏,所以当然也有刻版画家可以复制钞票图案。这听起来很合理,不是吗?如果在华盛顿有人可以刻出原始的印刷版,当然在别的地方也有人可以复制,只是为数不多,高手更是少之又少。亚美尼亚有几个高手。在鱿鱼处理机的那桩案子里,印刷版是一个马来西亚人制造的。」
「好,」我说,「所以克林纳买了一台印刷机,也找到刻版画家。那么墨水呢?」
「墨水是第三个问题。」他说,「在美国境内买不到类似的墨水,因为乔伊做了防堵工作,但是在国外就可以取得了。而且正如我所说的,这世界上几乎每个国家都会印制钞票,所以找到墨水并不难。绿色的部分只是颜色深浅的问题,只要经过混合与实验,就可以调到正确的墨色。黑色墨水是有磁性的,你知道吗?」
我又摇摇头,还是看着那张十元钞票。凯尔斯坦对我微笑。
「那是肉眼看不出来的,」他说,「黑色墨水里混入了一种含铁的化学液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可以用电子数钞机数钞票。数钞机扫描印在人像正下方的图案,解读钞票上所发出的信号,就像录音机的磁头解读音乐卡带上的声音信号一样。」
「那么他们可以取得墨水?」我说。
「世界上到处都是。」他说,「大家都在用,我们的技术落后其他国家,因为我们不愿意承认我们担心伪钞的问题。」
我想起茉莉所说的一都是信赖与信心的问题。于是我点点头。
「货币必须具有稳定性,」凯尔斯坦说,「所以我们才会不愿改变,钞票必须看起来可靠、牢固,而且不轻易改变。把十元钞票翻过来看看。」
我看着十元美钞后面的绿色图案,财政部大楼矗立在一条无人的街上,只有一辆汽车经过,看起来像福特的T型汽车。
「自一九二九年以后就几乎没有改变。」凯尔斯坦说,「就心理层面而言,这一点是很重要的,我们选择维持表面的可靠性,更甚于安全性,所以乔伊的工作才会那么艰难。」
我又点点头。
「对。」我说,「所以我们已经谈过了印刷机、印刷版以及墨水,那么纸张呢?」
凯尔斯坦面露喜色,又拍一次他的小手,好像我们要开始进入真正有趣的部分。
「纸张是第四个问题。」他说,「事实上,我们该说它是第一个问题,因为它是目前为止最大的问题。在克林纳印制伪钞的活动中,乔伊跟我就是搞不懂有关纸张这个环节。」
「为什么搞不懂?」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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