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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童子:三岛屋奇异百物语参

作者:[日]宫部美幸 时间:2023-01-09 00:58:33 标签:[日]宫部美幸

  久违的青野利一郎浮现脑海。人称江户侠客的札差——井筒屋七郎右卫门,不知是怎样的人物?在连续举办十五年的怪谈会中,不知今天会有什么故事?阿近不断胡思乱想,十分雀跃,心情却又很平静。

  「马上要过两国桥。今天风强,桥上会有点冷,请忍耐一下。」听到轿夫的提醒,阿近重新抓紧扶手。一向行人如织的两国桥,今天想必一样人潮众多。不晓得是不是前方壅塞,轿子停止行进。就在这时——「三岛屋的大小姐。」传来细微的叫唤。

  阿近大吃一惊,左右张望。她乘坐的是极为普通的四柱轿32,两侧只挂竹帘,动作太大会跌落,两旁若有行人,也能清楚感觉得到。

  「三岛屋的大小姐。」细微的呼唤再度响起。

  阿近略略掀起竹帘查看,两旁不见有人站立,但声音听起来在附近。

  那声音接着道:「看来,阿荣已平安加入三岛屋。」阿近抓紧扶手,全身紧绷。

  「虽然是个还不懂事的孩子,但她一定会卖力工作,请好好疼惜她。」阿近瞠目结舌,默不作声。此时,传来吆喝声,轿子再度前行。

  刚刚是谁的声音?

  「请问……」阿近紧张地悄声开口,「您是哪位?」轿子舒服地摇晃着。可能正走上桥,轿身微微斜倾,竹帘随风翻动。

  没有回应。

  阿近想再次大声询问,深吸口气,又猛然打消念头。

  ——这未免太奇怪了。

  那声音几乎是直接在耳畔响起。声音的主人似乎在一旁,彷佛就在轿里,贴着阿近的脸。

  走在两国桥上的轿子,感觉得到两侧人来人往。有的疾行,有的缓步。男人的脚、女人的脚,飞奔而过的是帮忙跑腿的孩童吧。

  但刚刚的声音非比寻常。连人影都没瞧见,唯独声音潜入耳中。

  请好好疼惜阿荣。

  依常理推测,会对阿近说这种话的,应该是阿荣的亲人,但不可能是她母亲阿鲬。现下阿鲬在三岛屋的工房,若是父亲源吉偶然看到阿近,特地来问候,不会这么说话,应该会先露面,报上姓名,态度更恭敬。况且,果真如此,轿夫不可能浑然未觉。

  没错,不管声音的主人是谁,都无法在前后轿夫都没察觉的情况下靠近阿近,向她搭话。

  ——那么,会是谁呢?

  对方彷佛一直等到阿近心情平复,轿子停止前进,才靠过来打招呼。

  阿近轻轻捂着嘴,莞尔一笑。

  这种时候通常会觉得害怕,不巧阿近是担任百物语聆听者的怪人。虽然不习惯坐轿,她对不可思议的现象早见怪不怪。

  况且,那声音柔和,言语温暖。不论此人是谁,一定十分关心阿荣——或许不是人,而是「某种存在」。

  还有一点,那并非大人的声音。或许比阿荣稍稍年长,但嗓音仍有一丝稚嫩,十分可爱。

  所以,阿近一点都不害怕。

  是,我会悉心照顾阿荣——要是刚刚这么回答就好了。

  抵达怪谈物语会场前,便遇上奇妙的现象。阿近浮现笑意,度过大川。

  28 在和服下襬和两端配置图案的一种和服式样。

  29 绞染的一种,像小鹿背后的斑纹而得名。

  30 日式园林的一种,也是日本画的一种形式。字面上的意思为「干枯的景观」或「干枯的山与水」。枯山水没有水景,其中的「水」通常由砂石表现,而「山」通常用石块表现。

  31 正面用黑色布料,背面用白色布料,以黑白两色呈现昼夜的腰带。

  32 原文为「四つ手驾笼」,以四根竹子当轿子四边的支柱,因而得名。

  三

  两间八张榻榻米大的包厢打通,坐着约二十名男女。

  三河屋是一栋两层楼的大贷席,造型简朴沉稳。柱子和横梁粗大,走廊擦拭得晶亮如镜,行经还能映出白布袜的颜色。市街上有不少贷席,良莠不齐,三河屋算是在水平之上。

  包厢里的装饰圆柱,闪着黄褐光泽。通风窗雕有四季花卉,及长着鸡冠和长尾的珍禽图案,色彩鲜艳。阿近从未见过这种鸟,仰头观看许久。

  「那是生长于南方异国的鸟类,记得叫极乐鸟。」青野利一郎告诉阿近。他曾在师傅的藏书中见过这样的图画。

  阿近这才想起,青野利一郎的师傅是退休的御家人33。他热爱阅读,是见多识广的长者。虽然学者气息浓厚,但对奇风异俗、民间故事、传说,都有涉猎。

  聚集在此的男女,保持宽松的间距而坐。有人和阿近她们一样携伴同行,也有人是独自前来。携伴同行者悄声低语,单独前来的客人环视四周,感受现场的气氛,静静品尝主人供茶的芳香。

  客人之间偶有目光交会,便互相行礼致意,每个人看来都十分和善愉快。不过,没人会主动靠近寒暄。这场怪谈物语会,约莫打一开始,参与者就不会坦白身分,更不会报上姓名。三岛屋的奇异百物语也一样,说故事者无须报上姓名,并可隐瞒或改变故事中出现的地点与人物,如此对双方都不会造成压力。

  ——好像也没人在意阿胜姊脸上的痘疤。

  尽管阿胜泰然自若,但一直被盯着惹得不高兴,阿近可就过意不去了,看来似乎是多虑。

  与会的客人都比阿近年长,看不到年轻面孔。其中男女各半,以町人居多,除了利一郎外,还有两名穿裙裤的武士。两人都年事已高,只身前来,也许同行者在其他房间等候。

  房内摆着许多火盆,同时备有和来客人数相当的烤手盆。尽管外头寒风冷冽,但屋内除了火盆外,还有人们散发的热气,感觉十分温暖。

  上座背对壁龛和层架,摆着一个淡褐色的丝绸坐垫。理应坐在上头的主办人尚未现身。

  阿近等四人在最后一排座位。半吉与青野利一郎坐前面,阿近与阿胜坐后面,在恰恰可从两人肩膀之间探头的位置上。

  阿近与阿胜抵达时,半吉与利一郎已在店门前等候。他们一起接受老板娘的问候,被带往二楼落坐。刚抵达时,包厢里约莫只来一半的客人。

  「可挑选喜欢的位子坐。」

  半吉如此说道,但阿近仍挑了后方的座位。

  青野利一郎在阿近步出轿子、与她目光交会时,频频眨眼,彷佛出现什么炫目的绚烂之物,想必是为她穿长袖和服的模样惊叹。半吉一脸赞赏,直夸好美。利一郎却一句也没说,只礼貌问候。

  至于他的穿著,与平时没有两样。

  ——那身快磨光的窄袖和服,哪天得帮他缝补一下。

  阿近一如往常地暗忖,这念头令她感到愉快。

  半吉一袭银灰色结城紬34,搭上短外罩,插在腰带间的十手35红缨绳格外显眼。阿胜那一身松叶图案的江户褄恰巧也是银灰色,从袖口露出里头衬衣的浅葱色鹿子绞染。两人一前一后坐着,以年纪来看,像是登对的夫妻。

  那么,另一对男女搭档利一郎和阿近,又是怎样的画面?进包厢前先寄放长短刀的利一郎,显得更寒酸。

  「每个人的坐垫颜色都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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