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童子:三岛屋奇异百物语参
「不过,一开始其实是牵强附会,纯粹是父亲喜欢怪谈罢了。」响起一阵笑声。
「但正式举行怪谈物语会后,透过各式各样的故事,我们对神仙的力量,或者该说是妖物的神秘和可怕,渐渐心生敬畏,这一点毋庸置疑。听闻人们的智慧和常理无法解释的事件,更懂得做人的分际。经过一番灵魂的颤动,抖落积累的尘埃,人的私欲也将消去,心性空明。由于效用卓越,继承家父衣钵的我,也沉迷于讲述怪谈乐趣。」井筒屋七郎右卫门坐着不动,朝宾客敞开双臂。
「从本物语会开始,一直到结束,各位的身分和地位都没有高低之分。请尽情享受。」在这里不需要名字,只需要有说故事的声音和聆听的耳朵。
「今日会有五位嘉宾分享故事,敬请期待。」
结束问候,井筒屋七郎右卫门站起,将坐垫翻面空出位子,接着靠向一旁。而后,一名坐在前排、年近半百的男子,移至他空出的坐垫上。看来,这场怪谈物语会规定说故事者坐在那里。
「容我在此说出本日第一个故事。」
开始了。阿近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握紧手指,轻轻吁一口气。
33 指江户初期,直属于将军,俸禄一万石以下的家臣,后来又区分为旗本与御家人两种。
34 产自日本结城市的绢织品。
35 捕快常用的捕具。
36 分别是淡黄褐色、带黄的浓褐色、红黄色、绿灰色、带绿的淡青色。
37 佛教的护法神。
38 条纹绢布。
39 加在衣襟上的装饰物,长度只有原本衣襟的一半,因此得名。
40 用来装药物之类东西的小容器。
41 江户时代流行的男性发髻梳法。
四
第一个上场的男子说出他的故事。
我已过花甲之年,这是我十岁时发生的事。请各位当成是许久以前的故事,听我娓娓道来。
我出生于北国一处背山面海的福地,老家经营的是干货店。曾祖父那一代累积不少财富,祖父、父亲继承家业。到了父亲那一代,累积的财产比原先高出一倍,但后来一切告终,如今连屋号都没留下。此一来龙去脉,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故事。
当初曾祖父一手兴建那座宅院,祖父维修后入住,后来父亲提议扩建,故事由此展开。父亲好兴土木,曾经建造祖父的退休居所,总喜欢针对亲戚盖的新房提供意见。因此,当他要扩建自己的宅邸时,自然更是干劲十足。
其实父亲并非要扩建,而是想将原本的房子全部拆毁重建。但亲戚纷纷劝说,这房子屋龄虽老,却是先人留下的财产,随意将还能住的房子拆毁,传进世人耳中实在不好听,迟迟难有共识。
在男人的嗜好中,好兴土木是最麻烦的一种。即使没这项嗜好,父亲也仗着坐拥万贯家财,事事坚持己见,挥金如土。个性温顺的母亲,常为此伤透脑筋。当时祖父母皆已辞世,店面完全由父亲一人掌管。母亲身为家中的女主人,决定效法严格的婆婆,将约束父亲视为职责所在。母亲似乎也认为扩建是奢侈的任性之举,亲戚纷纷劝告,想必帮了她不少忙。
不过,父亲毕竟是一家之主,扩建工程仍不断进行。打消全部重建的念头后,父亲更加投入。他将后院当成木材放置场。从附近山上砍来的上好木材和老树陆续往后院堆栈,及父亲嗅闻木材芳香露出得意的表情,一幕幕至今仍历历在目。
然而,在工程不断进行、扩建的部分完成上梁,即将举行庆祝仪式的当日,却发生一件罕见的怪事。深受父亲信赖倚重,负责所有工程的工头,天一亮便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
——老爷,我真的愧对您,请容我停止这次的工程。
父亲大为吃惊,询问后得知,扩建部分的柱子中,似乎不小心立了一根逆柱。
想必在座有人知道,所谓的逆柱,指的是立柱时将树根的部位朝上,树头的部分朝下。自古传说,家中若有逆柱,屋主会生病,或引发火灾或不祥之事,人们视为禁忌。
工头是资历丰富的木匠,与父亲相交多年。父亲是个好兴土木的门外汉,老爱品评建筑,又坚持己见,而这名工头总能讨他欢心,顺利办妥。他当工头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竟会一时疏忽,误立逆柱,单单这一点已够纳闷,更奇怪的是,工头并未明说是「立了逆柱」,而是说「似乎不小心立了逆柱」。
工头心知此一说法容易启人疑窦,满头大汗地解释:
——这四、五天来,我不断做噩梦。每天晚上都梦见身在不知名的幽暗处,莫名其妙遭巨大怪物追着跑。
头一、两晚,只当是想多了,但接连梦见这么多天,难免心神不宁。目前我承包的工作,只有这里的扩建工程,而且……——虽然我只是个小小的木匠,但我敢发誓,这辈子没做过会引发噩梦的亏心事。这样看来,只能猜测是这边的工程出了差错,它暗中作祟,让我做噩梦。
提到工程中会出的差错,只想得到是逆柱。的确,之前在工地里不曾发生意外,也没人受伤,每天都按部就班进行,这番话倒是合情合理。
谨慎起见,工头想将所有立柱暂时推倒,换过木材重头来过。
——我当真是无地自容,不过,巡视整个工地,我完全分辨不出哪根是逆柱。
父亲十分不高兴,仍一度接受这项提议。虽然是扩建,但规模气派,光是双层楼的一楼,就有七间房。不过,工头表示多出的费用他会自掏腰包,不会让老爷多花一毛钱。面对他低姿态的请求,父亲没理由拒绝。
此时,母亲开口发话。
——虽说人有失手,马有乱蹄,但工头竟然会不小心立了逆柱,我实在不相信。
归咎起来,原本就不该扩建。约莫是时机不对,想扩建的方位也不恰当。
——干脆取消这项工程吧。我有不祥的预感,工头会做噩梦,或许是祖先在告诉我们要取消这次的工程。
平时母亲心里有再多意见,也从没说出口。那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向父亲提供建言。
但此举惹恼父亲。
过去从未出言顶撞的妻子,今日竟然当面提出建议,父亲惊讶不已。而且母亲提议时,尽管没那个意思,神情却清楚表现出「扩建实在太浪费」、「你不能沉迷于这种嗜好」之类一直隐藏在心底的念头。父亲怒火益发高涨。
此举激起父亲的硬脾气,他一口回绝工头的提议。
——如内人所言,像你这样的老手,会不小心立下逆柱,实在古怪,所以根本没出那样的差错。
他的口吻,根本是反过来以母亲的建议当拒绝的借口。
——话说回来,如果不应进行这项工程,我的祖先提出预警,也不该是工头做噩梦,而是我才对。之所以噩梦缠身,是你的问题,和我家的工程无关。
父亲趾高气扬训斥工头一顿,决定继续扩建。
一旦固执起来,谁都劝不了父亲。工头与木匠们面面相觑。母亲讨了个没趣,不再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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