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童子:三岛屋奇异百物语参
「偶也一样,想这央了捉忘时——不,像这样聊着往事,也是从未有过的经验。阿近小姐,您一定觉得这种故事补猪喂漆吧?」他似乎是在问阿近,这种故事是否不足为奇。
「不,这是我第一次听闻。那胳臂的主人究竟是……」信右卫门摇摇头,「没找到,因为被吃了。」
那两只胳臂并非被人斩断,而是啃咬吃剩后留下。
「是山里的野兽所为吗?像是熊或山犬之类的?据说山犬会成群袭击人类。」在经营旅馆的老家,阿近听过几个类似的惨事。
信右卫门瞇着眼,望向阿近重沏新茶冒出的腾腾热气。
「野兽啊……」
他重重吐息,回到原本的话题。
「偶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放声大叫。」
一平阿舅得知一郎太离家出走,推测不熟山林地形的孩子若想前往城下,却在半途迷路,应该会困在这一带,于是入山找寻。果然没错,一郎太放声尖叫时,一平阿舅已来到附近。
「阿舅他们马上赶过来救偶。」
一平阿舅身后,跟着两名秤屋的樵夫。找到一郎太后,他们松一口气。不久,他们发现头上和草丛里的两只胳臂,大吃一惊。
「阿舅他们脸色骤变。」
其中一名樵夫还是个年轻人,当场吓得腿软。
「不久,另一名樵夫唤阿舅过去,指着那只胳臂紧抓的树旁,要他看一样东西。」一平阿舅一瞧,脸色益发惨白。
——是玛古鲁。
阿舅低声沉吟。
——不妙,得先带孩子回去。
「偶只剩呼吸的力气,于是紧抓阿舅,让阿舅背回村里。」樵夫的脚程飞快。他们没仔细检查模样凄惨的两只胳臂,急忙带他离开。
「回到村里,引起一阵骚动。偶是外地人,什么都不懂,那是……」信右卫门突然打住,向阿近发问:
「把人吃进肚里,只剩下胳臂的,会是怎样的野兽?」阿近无从猜测。
「两只断臂都紧抓树枝。遭到野兽追赶时,往往会逃到树上,用力抱住。」原来如此,应该没错。
「整副身躯被吃掉,只留下手臂。」
信右卫门双手比出大嘴由下往上啃咬的动作。
「这样啊……吃剩的胳臂,一只掉落地面。」
「是的。」
信右卫门颔首,「您想想看,能这样吃人的野兽,会有多巨大。尼木村位处山中,都没碰过那么大的熊。即使有成群的山犬,也不可能办到。」阿近感到背脊一凉,「那么,究竟是何种野兽?」信右卫门眨了眨眼,回答:
「玛古鲁。」
这是一平阿舅在找到一郎太的河谷里说过的话。
「玛古鲁这个称呼源自方言,是『吃』的意思,也有大吃特吃的含意。」这就是那只野兽的名字。
「不光是阿舅,每个村民都认为是玛古鲁下的毒手,玛古鲁出现了……」藏屋有三名樵夫,昨天前往隔两座山的木小屋,至今仍未返回。现在全村只缺他们三人。
带一郎太返回秤屋后,一平阿舅马上召集樵夫,准备上山狩猎。妇女开始炊饭,孩子则全送往宗愿寺。
一郎太变得像一尊小地藏王似的,紧紧抱着自己的身躯,一动也不动,什么话都不说。没人有空搭理,自然把他晾在一旁,于是他独自留在秤屋里。男丁匆忙地进进出出,妇女忙着张罗,只有他独自蜷缩在土间的角落。
一郎太听见村民频频提到「玛古鲁」、「玛古鲁」。他们的口吻、表情,都与刚才在河谷里看到的一平阿舅一模一样,飘散着一股不寻常的鬼气。
「玛古鲁会在这种炎热的夏天出现,我爹常这么说。」「今年明明山桃花都开了,却没看到半只熊,都是玛古鲁的关系 …们知道玛古鲁会出现。」有人一脸惊恐地窃窃私语,也有人对他们夸张的模样感到好笑,出声安抚。
「还没确定是玛古鲁呢。玛古鲁才不会那么轻易出现。」「可是我爹说……」
「你爹见过玛古鲁吗?村子里有人见过玛古鲁吗?」「话虽如此……」
「之前玛古鲁出没的那场骚动,是发生在足引河谷,与我们相隔三个山头。」「对喔,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不,是二十年没听说过。所以,那不是玛古鲁,只是谣传。因为本庄村曾闹出大笑话。」「尽管是这样,还是得上山狩猎。藏屋的人回来前,我们都不能大意。」上山狩猎的男丁中,有人带着火枪,一郎太得知十分惊讶。在极为尊重樵夫的这一带,向来严格禁止使用射击武器,连孩童用自制的弹弓射飞鸟也不准许。万一射中在桧树山上工作的樵夫,会有危险。
现在竟然打破禁令,携带火枪前往,足见玛古鲁是难以对付的野兽,连一郎太这样的孩童都猜得出来。他益发缩起身子,愈是害怕,愈是拚命竖起耳朵。
一平阿舅仍是面色如土。虽然举止和平常一样利落,平静地向妇女吩咐事情,但眸光冷若寒冰。阿舅亲眼目睹那只胳臂遭咬断的伤口,及奋力抓紧树枝的弯曲手指。河谷留有被啃食者的恐惧。
一郎太还目击另一幕景象。当时,同伴唤阿舅去瞧瞧遗留在树木旁泥泞里的东西,阿舅变得面无血色。当阿舅背着他离开时,他曾转头往后看,想着或许泥泞里埋着人体的某个部位。然而,映入眼中的却是另一种东西,他既诧异又害怕。
是个脚印,足足有小酒桶那么大。很像人的手印,但模样难看许多,指尖处在地上刨出深邃的洞。
回到村庄后,阿舅完全没提到「玛古鲁」,同行的两个樵夫也一样。不过,不同于那些笑着安抚大伙的男人,阿舅他们三人似乎深信那是「玛古鲁」所为。
留下几个人在村里看守,其他男丁全上山狩猎后,村里安静不少。妇女投入平日的工作,或到宗愿寺去关心孩子的情况。
在人们的声音和炊饭的气味包围下,一郎太逐渐恢复内心的平静。此时,这窝囊的孩子动起脑筋。
再继续待下去,迟早会被送往宗愿寺。如果在大人结束狩猎前都待在寺里,恐怕得一直和藤吉及他的跟班相处,我才不要。找地方躲起来吧。躲在哪里比较好?
一郎太想到秤屋的阁楼。二楼房间的天花板上有个掀盖,可放下梯子,爬上阁楼。秤屋用来当置物间,一郎太见女侍出入过几次,觉得满有趣。
一郎太悄悄离开土间。考虑到有一段时间会待在阁楼不出来,他想先去上茅厕。绕往后院,转过屋内的转角时,他发现一名留在村里看守的男子走近。一郎太急忙藏身在柴房后方。
秤屋位于村庄东侧角落,主屋后院外头紧贴着一座山。这座山长满茂密的竹林,地面遍布山白竹。那是个高瘦的年轻人,肩上扛着砍树用的斧头,漫步接近山白竹。远望可看见他沉着一张脸,脚利落地拨开山白竹,踏进竹林。
年轻人的筒袖衣服背后,印着铊屋的屋号。他不光身材清瘦,肩膀和胳臂也没长肉。不久,他挥动那把斧头,明明没必要,却胡乱砍四周的竹子,还拉扯山白竹,一个劲砍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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