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铜币
(2)旧时武士或富农将宅邸属于长屋的一部分改建成门房,这种建筑构造就叫门长屋。长屋除了供守门人和家仆居住外,也用来当做仓库。
(3)把讲谈师的讲谈内容速记下来记录成册,和明智小五郎的原型神田伯龙不同,第二代的伯龙出版了许多讲谈本。后来讲谈本成为大众文艺的来源之一。
(4)Créepe Shirt,夏天穿的皱绸内衣。
(5)便于携带的金属制扁平烟管。
(6)寄宿在有亲戚关系的学者、资产家或政治家的家中,一边帮忙打理家务一边做学问的学生。
※百面演员※
上
这是发生在我学生时代的故事,可说是陈年往事了。年代也无法确定,不过,我想应该是日俄战争刚结束时。
当时我才中学毕业,本想继续升学,但我的家乡并未设置高等学校,加上家境又没富裕到足以供我前往东京求学,只好耐心地逐步完成自己的志愿——先担任小学教员(1),等钱存够之后再到东京求学。在那个年代,靠自己挣钱、存钱的求学之路算是稀松平常,毕竟那是个物价相对便宜许多的时代。
我要说的故事就是在我当小学教员期间发生的(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啦)。
某日,那是个至今我依然印象深刻的日子,就像刻意安排好的,特别阴霾的初春周日。我出门拜访当时任职于本地区(说是地区其实是某某市)报社编辑部的中学时代学长R男。当年每逢周日,造访学长可是我的乐趣之一,因为他的学识相当渊博,尤其喜欢调查一些异常偏激、诡异的事,无论是哪一个领域他都有所涉猎。例如文学,举凡诡异、带有古怪秘密——我想想看,就日本作品来说,大概类似平田笃胤(2)、上田秋成(3)等,外国文学家的话,大概类似史威登堡(4)、威廉•布莱克(5),或者你常提到的爱伦•坡,这些都是他乐于研究的对象。而关于市井发生的事,可能也是基于新闻记者的职业病,他擅长将疑窦丛生的离奇事件调查得水落石出,更经常以此震惊众人。
只是,描述他的为人并不是这个故事的目的,在此我就不深入多谈了,只要问问在上田秋成的《雨月物语》中,他最喜欢哪个故事,便可了解他 的个性,进而也能想象我受到他影响后的转变。
他说《雨月物语》中的每一篇文章都很棒,那如梦似幻的散文诗,还有栩栩如生的诡迷氛围,实在令人欲罢不能。其中又以《蛇性之淫》和《青头巾》最受他的青睐,因此,他常大声朗读给我听。
下野国(6)某处乡里的法师非常宠爱一名约十二三岁的童子,有一天,那名童子因病死去。“在过度悲伤下,没有火化也没有土葬,法师与童子脸贴着脸,手握着手,如此纠缠多日,甚至在心神昏乱下,竟然和童子如生前般淫戏,他实在不忍心看着童子的肉块渐渐腐烂,禁不住对童子的尸体吸肉舔骨了起来,简直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这段文字至今仍令我印象深刻。套用现代的说法,这应该算是一种变态性欲吧!R对这类描写手法尤其偏爱,如今想想,也许是因为他自己就偏好这种变态性欲吧! 说着说着,我貌似有点儿离题了。我去找R的时候正是周日的中午时分。他和平时一样伏在桌前正在翻阅某本书。我一走进去,他便满脸雀跃地对我说:
“啊,你来得正好,有样东西一定要让你瞧瞧,这玩意儿可有趣了。”
他劈头就这么说,我心想他必定又挖到什么珍本奇书了,忍不住回答:“那我一定要见识一下!”
没想到,他居然起身匆匆准备出门,同时表示:
“在外面,陪我去某某观音(7),我想让你见识的东西就在那里。”
出于旺盛的好奇心,我禁不住问他某某观音那边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只是他的老毛病又犯了,非得说等我去看了就会知道,一点儿蛛丝马迹也不肯透露。无奈之下,我只好默默跟着R前往目的地。
前面也说过,这是个阴霾得仿佛随时会打雷的阴天。当时还没有电车,我们走了大约半里路后已经浑身大汗。一路上,周围的气氛就跟天气一样闷得化不开,流露出一种诡谲的寂静。R不时转头对我说话,声音犹如来自一町之外。我想,若人会发疯,一定就是在这样的日子吧! 某某观音其实犹如东京的浅草,形形色色的表演小屋遍布其中,当然也有剧场。由于这里是乡下,整体气氛更显颓废、萧瑟。如今类似的规定已经很少了,但当时我所任教的学校甚至严禁教师看戏,对我这个热爱戏剧的人而言,这规定令我伤透脑筋。担心丢饭碗的我只能尽量遵守这道禁令,避 免前往这个某某观音。也因此,某某观音里正在上演的戏剧或杂耍表演,我一概不知(当时戏剧表演几乎不在报上登广告)。到了目的地之后,R说就是这个,一脸得意地指向某剧场的招牌,那招牌还真是奇怪。
甫归国的百面演员某某先生隆重登台
演出侦探奇闻《怪美人》(8)五幕
泪香小史(9)的翻案小说中有一篇《怪美人》,但细看之下才发现此《怪美人》并非泪香的彼《怪美人》,此情节更为荒唐无稽、怪诞至极些。有趣的是,部分情节又令人联想到泪香小史。如今在租书店似乎还找得到这本书,应该是泪香的作品尚未改版前的八开廉价小册吧!不知你可曾看过那本书的插图,如今有机会重新欣赏这些插图的话,可是颇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就在我回味泪香小史的作品时,这位某某先生主演的戏码仿佛活动写真般栩栩如生地在我面前动了起来。
演出的场地是个破旧的剧场,宛如黑色土制仓库的墙壁已剥落大半,墙脚前的露天泥沟中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沟旁并排站着一群流鼻涕的小鬼,正在仰望偌大的招牌。周围大致就是这般破败的景色。唯独招牌是崭新的,画风颇为独特,虽依旧是一般戏院的招牌画法,但约莫是模仿了西洋风格,画中弯着腿的红毛碧眼绅士,以及全身披挂着层层叠叠的布料、脸孔格外庞大的洋装美人以风格独特的装扮打破了日式传统。那幅招牌若留到现在,肯定会是很有价值的历史艺术品。
售票口不仅没有窗口,其造型更如公共澡堂的柜台,我们买了木片入场券后,走进场内(我终究还是违反教师禁令了)。场内跟外头同样破旧,观看场地就是一个大通间,没铺地板的地面仅铺着肮脏的草席(10),上面丢满纸屑、橘子皮和蚕豆壳,走进其中,一不小心就会有恶心的不明物体粘在脚底,状况简直惨不忍睹。不过,就当时的整体环境来说,这种情形或许很普遍,因为这个剧场的规模在当地已经数二数三了。
两人一进到场内,戏已经开演了。与招牌同样充满异国情调的舞台上,每一位出场人物都打扮得像洋人一样。我心想:“这个好,R果然让我见识 到一场好戏。”因为那正与我们的兴趣不谋而合……这正是我当时单纯的想法。可是,之后我才了解R其实有更深层的目的。与其说他是带我去看 戏,不如说他是为了让我观察剧中出场人物之一,也就是担纲主演的百面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