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春之祭
因阳光射入角度的变化而映入众人眼中的,并非只有书刀和行灯,还有一架编钟。那是自战国时代流传下来的旧物,曾由楚王赐与观氏的先祖。两排钟悬在木质的筍上,上下各十二,总计二十四只。上排为小号的钮钟,素无纹饰。下排则是稍大且长的甬钟,错金,饰以凤纹,其上又有三排凸起的枚,枚长约一寸。筍经过髹漆,又绘以彩色纹样,架在左右两支铜虡之间。虡身高约六尺,亦错金,饰以夔纹,安在铜基座上。基座上刻着蟠龙与不知其名的花瓣。
编钟后面又放有一些杂物,数把弩机和若干支箭,但并没有可供人藏身的地方。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若英的声音——
“……於陵君在里面。”
葵走到房门前,只见小休站在若英身边,就迈步走向那里。
“……姑妈她?”
若英见葵走来,问道。葵只是黯然地摇了摇头。
“小姐,请节哀。”
“这话还是和若英姐姐讲吧。”葵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小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姐去了很久,我有些担心,怕您有什么要吩咐的……”
“小休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往反方向走去?”
“反方向是指?”
“从西往东,也就是从这边往你过来的地方走。”
“并没有见到什么人。”
“那么若英姐姐呢,你和钟展诗之前一直站在谷口吧?”
“是啊,和江离分开之后我们就一直在那里。”
“那段时间里一直没有见人经过吗?”
“没有。后来露申跑了过来,她说姑妈遭遇不测,我就和展诗哥奔向这边,一路上也没有见到旁人。”
这样的话就奇怪了——葵在心底寻不到解释。
“那么,站在这里的时候呢?”
葵指着若英脚下的位置问道。
“也没有见过谁。”若英说,“只有小休朝这边走过来而已,离开的人就不曾看到了。刚刚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身去看,就见到了小休。她问我於陵君在哪里,我告诉了她,於陵君就出现在门口了。”
可是,这样的话就奇怪了——凶手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葵的思考陷入了僵局。
莫非,凶手根本就没有离开?这样想着,葵绕到仓库的西侧。结果,她发觉仓库紧傍山体而建,背面根本容不下一人通过或藏身。并且,仓库西侧也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掩体的树或巨石。紧接着,她来到仓库东侧,那里有一口井,井栏背后恰好可供一人藏身。但是此刻,那里空空如也。
就这样,葵回到若英和小休那里,就见到露申与观无逸自东疾奔而来。观无逸绕开血迹,步入仓库,命江离把钟会舞送到门外,又令钟展诗帮助自己将观姱的尸体搬到观家的主屋那边去。
“於陵君,露申说你一直和她在一起,我知道你是没有嫌疑的。对不起让你卷入这样的事件。实不相瞒,我年轻的时候为友人报仇,曾手刃数人,若将此事报官,只怕旧案被重新提起,所以我希望能在不惊动官府的情况下找出真凶,我也会以自己的方式为姱儿报仇。昨晚我见识到了你的机辩,所以希望拜托你调查这件事。露申,沐浴饭含一类的事情你想必做不来,就留在这里协助於陵君吧。”
观无逸果决地说,葵也表示应允。
于是,观无逸与钟展诗小心地抬走了观姱的尸体。江离搀着钟会舞,紧随其后。若英则与之拉开一些距离,也往观家的主屋走去。葵仍留在刚刚若英站的位置,露申和小休则陪在她身边。
“露申,你做得很好。”
“姑妈对我这么好,我却只能为她做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事。”
“已经足够了。”葵说,“比我想象得要快很多。”
“因为父亲和白先生那时已经从山里回来了。”
“那么,当时其他的人在做什么呢,比如你的母亲,以及你家里的仆人?”
“她们都在主屋那边,整个清晨都不曾离开过。毕竟早上总有许多要做的杂事。”
“我明白了。下面,我们一起找出凶手,藉此告慰钟夫人的魂灵吧。”葵冷静地说,“我相信这起事件一定是人为的,钟夫人绝非自杀。因为如果她是在门外的草丛处自刭的话,恐怕是无法走到仓库内的。一般而言,人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仍可以爬动,但那样一来,一定会在地面留下一行血迹,且尸体最后一定呈趴伏在地的状态。而钟夫人被发现时平躺在地上,说明一定是有人在凶案发生后将她拖动到那里。”
“这一点我赞同。”露申说,“可是,为什么凶器会出现在仓库里?凶手若要搬动尸体,应该会丢下凶器才对。”
“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凶手要将钟夫人的尸体搬入仓库?”
“或许是为了延缓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那么,”小葵打断露申继续问道,“若要延缓发现时间,为什么没有将门外的血迹清理干净呢?你看,仓库旁边就有水井,如果凶手有心清除血迹,直接用汲水倒入木桶里,再用木桶里的水冲洗草地即可,为什么凶手没有那样做呢?”
“恐怕是因为来不及吧,或许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觉察到有人过来。”
“下一个问题,钟夫人和凶手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应该是在我们第一次经过这里之后吧。”
“我想也是,而且应该是在江离她们过来之前。因为如果在那之后的话,当时站在谷口的若英和钟展诗一定会看到。我问过若英了,她并没见到有谁经过。”
“可是,这样的话,”露申不解地问,“江离姐她们过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看到姑妈?”
“仓库里不是有一盏行灯吗,我想那是钟夫人带来的,恐怕她身上还带着打火石。在江离她们经过仓库的时候,她应该正在里面寻找或观察着什么吧。”
“也就是说,和凶手一起?”
“或许吧,当时凶手也有可能躲在仓库旁的井栏后面,两种可能性都是存在的。”葵解释道,但旋即露出困惑的表情,“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我一直没有想通的地方,凶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等一等,小葵,你说得太快,一下子跳了许多步,我的思维有些跟不上了。你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呢?”
“露申不觉得奇怪吗?”葵锁着眉头说道,“因为,就我们所知道的信息进行推理的话,凶手根本就没有机会离开。好吧,让我从头开始梳理今天早上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首先是我和露申,我们两个人最先经过这里。那时门前还没有血迹。在我们之后,钟夫人和凶手来到这边。钟夫人进入仓库,凶手与她一同进入或是藏在井栏后面。又过了一段时间,江离姐姐和会舞妹妹也自此走过,既然若无其事地来到了溪畔,说明她们也没有见到血迹。继而,我与你返回,看到了血迹。由此可以推知,案件一定发生在江离她们经过之后、你我折返到这里之前。这段时间的确足够作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