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夫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警司的脸。

　　“是关于管家猿田老人的事。”筱警司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说。

　　“噢，那个男人。他不常谈论他自己的事，所以，要说详细的事……”

　　“尽你知道的说就可以了。他是从很早就在蛭峰家了吧?”

　　“听说是从孩子时候起就在这了。据说是一位服侍过两位去世的先人的老人留下的孤儿。他从青年时期就有点怪，所以，一直到今天这把年纪了，都还没有结婚。”

　　“是不是智商稍有些低啊?”

　　“好像是。可是有时候又非常敏锐。谁也不知道那个老爷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就连我妻子，打婴儿时候起就受他照料的，也说他有些让人摸不清底细的地方。”

　　谈话进行到这里，听到有人进了隔壁的图书室。毫无顾忌的脚步声、口哨声，那人还用鼻子哼着歌，是很粗的男人声音。

　　听到声音，筱警司站起身，走过去，关上了开着的门，但看起来门的挂钩碍事，等他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时，门又自动打开了，露出二寸左右的空隙。警司没有注意，仍在讲话：“那么，那个老人以前有没有做过坏事的经历啊?”

　　“那样的事倒好像没有。不过，从大约一年前开始，他的性格稍有些变化似的。也许是因为他上了年纪的缘故吧，总觉得他比以前多了一些奇怪的举止。”

　　这时，隔壁房间里，用鼻子哼着小调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又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听起来是高跟鞋走路的声音。“丈二”，叫声中含着悲伤，是个稍有些尖锐的女人声音。大家立刻明白，声音的主人是鸠野桂子。

　　听到桂子的叫声，这边鸠野芳夫的脸色“唰”地变了。

　　至少森川律师这么觉得。他屡次偶然偷听到丈二和桂子之间不正常的谈话，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了解得很清楚。不知道鸠野芳夫是否早已注意到这一点。但那两人的关系就连初来乍到的森川都看在眼里，觉得有些不能容忍，作为丈夫的芳夫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光是“丈二”这一句，声调里已经包含着所有的意思了。正因为听出了这层意思，所以芳夫的脸色才变化得那么厉害吧。

　　森川想，这可真让人尴尬啊，他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隔壁那两人不知道这个房间里有人，谁知道会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呢。筱警司可能也想到了同样的事，他急忙站起身来，向和隔壁相通的门走过去，刚刚握住门把手，又像忽然改变主意了似的松开手，走到一边的窗户旁边，靠着窗户，继续低声提出问题。因为他用手碰过，门缝看起来比刚才开得更大了些。

　　森川觉得很疑惑，但他清楚筱警司的行动无论何时都是有某种含意的，于是克制住自己，一动未动。因为他害怕自己站起来去关门，反而会成为多余的事。

　　第30章四重唱

　　“你刚才说猿田老人性格有了些变化，比如说是什么样的变化啊?”筱警司继续低声问道。

　　“就是变得沉默寡言了。他以前也不大爱说话，后来就更不爱讲话了。”芳夫明显被隔壁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答话显得漫不经心了。

　　从门对面清楚地传来桂子的声音。

　　“我觉得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哎。你是在逃避我吧?难道不是吗?”

　　丈二的声音：“你说什么呀。昨晚我们不是还见面来着。”

　　桂子：“那是当着警察的面啊……我可不是说那件事。我几次想跟你说话来着，可你每次不是一转身就逃掉了吗?”

　　“猿田老人一个人的时候，有个用鼻子哼歌的习惯。既没有曲子，也没有歌词，发出那种好像车轮辗过的声音。我第一次听到时，吓了一大跳呢。那是从很久以前就有的习惯吗?”筱警司有点残酷地、继续若无其事地问道。

　　“那也是从大约一年前开始的。”芳夫身不由己似的回答着。

　　“就是从那时起一切全都变了似的……他变成一个让人多少觉得有些可怕的人了。”芳夫使劲握紧膝盖上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很明显他是在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而且，他担心自己的声音会让隔壁的人停止说话，他想听，他不能不听。

　　桂子的声音：“总算就我们两个人了。在这没关系的，谁都不会听到的。谈谈你的真实想法吧!说呀，说点什么嘛!”

　　丈二：“我没什么可说的。你不是全明白了嘛。”

　　桂子：“我不明白。昨夜，那个穿大衣、戴礼帽的男人从森川先生包里偷走文件之后，你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看到我的眼睛，你不是立刻就转过脸去了吗?你是在生什么气吗?”

　　丈二：“我没生什么气。”

　　“猿田老人好像害怕什么事似的。是不是因为被那个戴礼帽、穿大衣的怪人揍了一顿，所以才害怕的?好像又不全是因为这事。那个老爷子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事情啊?”

　　“也许吧。不过……”可怜的鸠野芳夫好像连想出一个长句子的能力都没有了。他的目光变得空虚，苍白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丈二的声音：“哎，别谈那事了。隔壁房间也许有人。刚才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桂子：“有人我也不怕。你说那种话，又是想逃走吧?现在不管被谁听到了，我都已经不再乎了。只要你愿意，我和你从这儿一起逃走也行啊!”

　　芳夫的苦恼让旁人看了都觉着难受。可是，他又没有冲进隔壁房间训斥自己妻子的勇气。他装着聚精会神地参与这边的谈话，好像没在听隔壁房间说什么似的。同时，他还想对筱警司和森川律师隐藏自己的羞耻感。然而，他内心的苦闷，揭穿了他的伪装。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上的汗珠已经多到让人不忍目睹的程度。但是，筱警司始终是毫不留情的，继续若无其事地问着问题。

　　“说起为什么要问你这些事情，因为如果猿田是个一贯好撒谎的人，那事情就完全不同了。亲眼看到戴礼帽、穿大衣的怪人的只有猿田。除他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看到。我们一直相信他的话，进行调查来着，但如果那是谎话的话……”

　　桂子的声音：“哎，你怎么这么一副表情啊?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吗?”

　　丈二：“……”

　　桂子：“啊，我明白了。是因为财产啊。你变心是和财产有关系的。”

　　丈二：“因为我不像你丈夫那么能干嘛，所以财产对我来说当然很重要啦。”

　　“我还有个问题。如果猿田是个一贯爱撒谎的人，我就会产生这么一个疑问，从手提保险箱里偷钞票的人会不会也是这个老爷子啊?鸠野，你对这点怎么看?”

　　芳夫好像自己是个罪人一样低着头，没有回答。他是为了掩饰自己苦闷的表情。看起来他连假装若无其事地抬起脸的力量都没有了。

　　桂子的声音：“原来还是为了财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