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三角公馆
“噢,就是这样。康造,我觉得这个方案最好。你觉得怎么样?”
“不,还是稍等一等。我和你性格可是大不相同哟。你从前就是个急性子,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当场决定。我可不一样啊。考虑任何事情,都要花些时间的。特别是这种事情,必须从各个方面好好考虑一下才行啊。你们给我些时间,让我慢慢考虑考虑。”
当弟弟的边这样说,边慢慢在马甲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他掏出一块旧式怀表,仔细看了一下,说道:“噢,这可不行,吃药时间过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告辞了。改日再商量吧。”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康造,我已经决定了。看来你今天是下不了决心了。
我会请森川先生将合同制作好。到时候,我先盖上我的章。
你以后再盖也可以嘛。”健作老人说。
“嗯,你可真是个急性子啊。好,你怎么着都行。让我先考虑考虑再说。那好,森川先生,我就此告辞了。”
老人仍像先前那样,小心翼翼地走着,渐渐消失在门后了。
“森川先生,请您叫一下女佣。”健作老人身子向后仰着,靠在沙发上,用难受的语气说。
“快点……”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森川按响了电铃,随着铃声,女佣跑了进来。她一听说老人犯病,立刻动作利落地从西式橱柜中取出药瓶,将药水倒进杯子里,喂给老人喝。
过了一会儿,刚才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老人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森川先生,请您尽快为我作好这份合同书……您只要问一下八千代信托公司,就可以了解有关财产的内容。我现在就给您写一封介绍信,请您抓紧办。在今晚之前能办好吗?那家伙有充足的时间考虑,我可没多少时间了。这已经是我最后一张王牌了。”说着,老人又精疲力竭了。
第05章即将熄灭的火焰
森川律师接受了这样一桩奇特的委托,又安慰了老人几句,就匆匆告辞了。他刚一离开,穴山弓子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健作老人的房间。她是老人亡妻之妹,二十年前丈夫死后,就进了蛭峰家。一来养育姐姐留下的两个孩子,二来为健作老人全权处理家务事。她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
“怎么样?隔壁那个刻薄的老爷子同意了吗?”
她身材矮小,微胖,穿着整洁的和服,披一件黑色绉绸的短外罩。半白的头发全部向后梳着,皮肤发黄,面无表情的脸上几乎没有皱纹。小眼睛,目光像鹰一样锐利。
健作老人无力地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只是摇了下头,示意没有。
“嗯,果然如此啊。那,他说什么了?”
“说是要好好考虑一下,无法立即答复。然后转身就走掉了。”
“他要是说考虑,那少说也得要一个月。”
“我的病可等不了那么久。那家伙已经看透这一点了。
他正在盘算怎么想办法拖延时间,好等我死掉呢。他就是那种人。”
老人放在膝上搭着的毛毯上的手,因为生气而不停颤动着。
“健哥,我可不愿意听你说这种示弱的话哟!你得为健一和丈二他俩好好想想嘛。现在你这个样子,叫他们俩怎么办啊?”
“我正是为他俩生气啊。要是他俩争气,我也不用这么操心啊。都是些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一点不懂得赚钱养活自己。都怪我教子无方啊。”
穴山弓子用她那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瞟了老人一眼。因为要提起教育方法的事,她也有一定的责任。
“不是那么回事啊。他俩可都是体面的绅士啊。无论带到哪儿都不丢人。健一作为音乐评论家,已经得到社会承认了嘛。至于丈二的油画,很快也会成功的嘛。你看他干得多卖力啊!”
“光是不时在杂志上登登音乐评论什么的,可养活不了自己啊。至于丈二的油画,不是连一张都没卖出去过吗。可偏偏在乱花钱方面,他们两人比谁都强啊。”
“不过,要是和隔壁的良助比起来,还要好些呢。”
“嗯,那家伙也是个只知道享受、不懂得挣钱的人。这几位无论哪个,全是些地道的无业游民。在我们两家,说起有生活能力的人来,也就只有隔壁桂子的丈夫芳夫了。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主。干着自己一番像样的事业呢。我的子女里,哪怕有一个能像他那样,该多好啊。一想起这事,我心里就觉着难受啊。”
鸠野芳夫和朋友合伙经营一家证券公司。虽然他和健一他们年岁相仿,但在这两家中,他是惟一靠自己挣钱的人。
在穴山弓子泛黄的、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不悦的神色。她没有想到自己像亲生儿子一样疼爱的健一和丈二竟然被拿来与那个怕老婆的芳夫(芳夫疼爱老婆是出了名的,连其他邻居都知道)相比,而且还受到如此责难。
“你怎么说这种一点不心疼自己孩子的话呢。”她说。
听了这话,健作老人的大眼睛里闪着泪光。
“快别说蠢话了。正因为心疼他们,所以才这么操心啊。
其实我自己并不怕死。这些年来,我就是为了孩子们,才吃尽苦头,总想方设法比康造哪怕多活一天、或是一个小时。”
“我懂。那事我早就明白。”弓子眼中禁不住溢满了眼泪。
这时,门开了,前面提到过的健一和丈二一起走了进来。两人虽然事先没听父亲说什么,但根据康造老人和森川律师来访一事,他们也大致推测出一些事情了。另外,他们当然清楚地知道,万一父亲比隔壁的叔父先去世,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爸,您身体感觉怎么样?”一个说。
“您得打起精神啊。”另一个说。
兄弟俩一边有点担心地端详着父亲的脸,一边打着招呼。
两兄弟在这之前,已经在读者面前露过面了。哥哥健一,穿一件立领、紧腰的黑色上衣,一头长发乱蓬蓬的,像西洋人似的高个头,未留胡须的嘴边总是挂着一丝讥讽般的苦笑。弟弟丈二,是个肤色红润、性格活泼的美男子。穿一身哥哥无法与之相比的、用料考究、做工精良的西装。健一三十六岁,丈二三十二岁,两人都是独身。不过,健一是因为性格怪异而不娶老婆,丈二则是觉得早早娶老婆太对不起自己。
健作老人被他俩直盯盯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似的。
“你们俩简直像看一个有罪的人那样盯着我瞧啊。不用那么怪我。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得病的。我也想多活一阵子嘛。为了你们,再多活一阵子啊。”
“我们早就明白。责怪自己生病的父亲,那种蠢事我们怎么会干呢。只是请您一定好好保养,争取把病治好!要不,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当然,隔壁的叔父总不至于让我们挨饿吧。可是,我讨厌受人施舍,讨厌像个乞丐一样乞求别人怜悯啊。”
丈二不知是糊涂还是怎的,偏偏说了最难为父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