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与开膛手杰克
「你看得出来,这不太是我们读者会寄来的一般信件。」范德温先生一边说,一边粗鲁地瘫坐到椅子里。「要是他多讲点谷物税,少讲点怎么削掉小姐们的耳朵,我就不会来烦你了。」
福尔摩斯捏着信纸边缘到他桌子前,小心翼翼地用放大镜检视那封信。
「有信封吗?」
「早知道你会问。信封在这里。」
「投邮日期是一八八八年九月二十七日,当天就收到了,是从伦敦东区寄来的。地址写得散乱不平均——你看,他根本不管这行字迹是否整齐。」
「我担心的不是这封信本身引人注目的风格。问题在于这个疯狂的混蛋——梦克小姐,要是冒犯了你,我很抱歉——他竟然要我们扣住这封信,等他『多做一点活』再登。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像这样不知所措。」
「你真令我意外啊,范德温先生。」
「是真的!这真是让人非常不安。不过,福尔摩斯先生,就我所知,诡异的信笺跟晦暗不明的阴谋,正是你拿手的范围。你现在肯定已经找到他的行踪了吧?」
「我想我很乐意拿我实际的能力,去交换范德温先生想像出来的能力,」我的侦探朋友回答,「但事实上,我根本没搞懂他在玩什么游戏。」
「他玩的游戏够清楚了。就写在那里——我相信是在第二行:『攻击妓女们』。」
「不,不,我是说信笺本身。你应该已经注意到奇怪之处是:如果写信的人不是凶手,为什么他要求先留住这封信,等他再度杀人以后再发?普通的捣蛋鬼都会希望信件能立刻刊登,因为他只想吓吓大家、看到自己的杰作付印。」
「这里面有什么能帮助我们追踪到写信的人吗?」我问道。
福尔摩斯耸耸肩。「这个男人受过一般程度的教育。底线不平整、字迹往下斜的特性都指出他情绪不稳定又难以捉摸。他写的字母『ts』都很有决心,『rs』则表现出智力水准,他的大写字母中显现的自信心让人困扰。信封没有提供什么讯息,只指出了发信地点,虽然蒙克顿精品的商标浮水印很清楚,却肯定不是追踪此人身分的线索。」
「蒙克顿精品的浮水印,可不是吗。不过,让我们谈点真正的问题吧,福尔摩斯先生,」范德温先生慢条斯理地说,「我该拿这玩意儿怎么办?我已经尽到好公民的责任,把信带到这里,但我怕一般市民在早餐时间看到这种东西会不知所措。」
「我可以留着这份文件进一步研究吗?」
「所以你是建议我现在暂时扣住不发?你表达的方式也真够迂回。好,福尔摩斯先生,我就把这个东西留在你手里,后天再取回,到时候我会把这封信转交给苏格兰场。好好利用它吧。我没别的疑虑,只是觉得事实会证明这玩意儿是绝佳的火种。」范德温先生费了番工夫,把自己从椅子上撑起来,然后下了楼梯。
福尔摩斯在深思中喝干了他那一杯酒。「梦克小姐,你有没有可能再见到这个邓乐维先生?」
「我们约好星期六晚上在女王头酒店见面。时间是九点整。」梦克小姐很天真老实地回答道。
「干得好!梦克小姐,你的帮助真是难以衡量的大。华生医师和我会在白教堂区附近提供支援。在此同时,我打算好好研究这封信,直到我看穿藏信中的所有秘密为止。这位作者可能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但不论这位『开膛手杰克』是谁,肯定值得好好调查。」
07 白教堂之约
接下来那天的大半时间,福尔摩斯都不在家,回来时也只说明天晚上我们要跟梦克小姐在东区见面。无论是案件本身还是那封神秘的信,他都不肯多说,而在我不智地逼问他问题时,他转而开始讨论建筑如何反映一个国家的理想,硬是不肯偏离那个虽然有趣却无关案情的主题。
次日下午狂风肆虐,阵雨洒在玻璃窗上,强劲的湿冷空气穿过有裂缝的门,钻入屋子。我朋友晚餐吃得兴高采烈,甚至还在我们出发之前,喝了一瓶波尔多酒。
「我把东西还给范德温先生了,」福尔摩斯在倒酒给我的同时说道,「我这番努力并未获得他的感谢。那个愤世嫉俗的可怜人对自己的同类全无耐性,但他还算正直,而且如你所知,有时他是个无价之宝。」
「今晚我们应该达到什么目标?」
「我们应该在梦克小姐背后保持适当距离,看看那位神秘大兵追踪他朋友强尼·布莱克史东的运气如何?我还没见过此人,但他已引起我极大的兴趣。」
「哪方面的兴趣?」
「当然了,邓乐维并不完全如他所说的那样。」
「是吗?」我问道,「我们还没见过他呢。」
「对,可是她见过,而且要是她讲得够精确,这位邓乐维先生简直就是滑溜得跟鱼一样。你想想,一个女人被残杀了,要是你当时在现场,而且你知道是谁干的,或者说,你认为你知道,你会不向任何人泄漏只字片语,也不通知警察或者长官出了什么事?」
「他声称他们是好友。」
「这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他没请假去找他那位堕落的同袍,或者到在私人广告栏刊登寻人启事,却拍拍屁股离开伦敦,一直到再回来时才心急火燎地要找人?他不可能同时既极端忠诚,又粗疏随便。华生,你听好了,我们没多少时间,现在将近七点。我们应该把这杯佳酿喝完,然后换上晚礼服。」
「晚礼服?在白教堂区?」
「那样打扮会让我们不起眼得多,而且我们可以把你的左轮手枪跟我的牛眼灯藏在外套下。我向你保证,晚礼服是避免耳目的最佳办法。我们最好看起来像是操守可疑的时髦人士,而不要像是有神秘目的的绅士。除此之外,华生啊,」他那双灰色眼眸中闪出一丝幽默感,「毕竟你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我们必须用上你的技巧,因为在这片属神的绿色大地上,没有比才能未得发挥更悲惨的了。」
我们打扮得高尚优雅,就像目标是歌剧院而不是伦敦东区。在暮色加深的夜晚时分,街道上刚燃起的煤气灯,透过雨丝成行的玻璃窗射出昏黄光线,但随着我们愈往东行,灯光变得愈少。最后,在远离大批砖房之后,出租马车载我们转进白教堂大街。灯光从各家酒吧流泄出来,照亮了那些水果小贩,他们努力要在一日将尽的时候,出清剩下的货物。在一间歌舞表演厅前,街头风琴师跟他吱喳吵闹的猿猴同伴站在坍坳的街角上。到处都有抽雪茄的男人靠在门边吞云吐雾,也到处都有女人在溜达,梳着松垮发髻、跟邻居闲磕牙的家庭主妇;别有图谋的女士们走来走去,以避开当地驻警的注意。当然也有些富贵闲人厌倦了音乐会与晚宴,带着看破世情的沉着姿态,在一个个诱惑肉体间懒懒闲逛。这一带是货真价实的马蜂窝,非法与合法的活动转个不停,这种粗糙混乱感让我不觉得像是在伦敦,反倒像是我服役时在加尔戈达与德里见到的繁忙市场。
我们往北方转向商业街后,可以看到街上小铺里油腻兽脂蜡烛的微光把屋前一滩滩水洼照得闪亮。老鼠从嘎啦作响的车轮底下急奔过去;在雨中,通往荒废楼梯间的一道道门像是打呵欠似的张大了口。我窥看门内,却什么也看不到。白教堂大街熙来攘往的光与热,已经被四处弥漫的黑暗取代。这片黑暗如此沉重,以致贫乏的照明似乎更加增了黑暗的重量。我大声地对福尔摩斯提出疑问:在这样的地方,能够犯下什么样的恶行而躲过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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