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与开膛手杰克
「住在这些屋子里,想活下去就免不了要放过某些犯罪迹象,或者同流合污,」我的朋友回答,「看这边,我们刚刚经过的街道,佛劳尔迪恩街是我们已知世界中最危险的地方之一,而这个地方不在非洲蛮荒地带,只距离你我安放帽子的地方,几哩路之远。」
光看一眼他指的那条路,就证明他是对的。虽然刚下过雨,空气还是滞重,几乎没有一扇完好的窗户,全都是后来用纸张或廉价碎布草草补上的痕迹。
「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我想最好在入夜前,先跟线人确立联系。跟我来,还有我得要请你尽量别引人注意。」
就像我在别处提过的,福尔摩斯那种妄自尊大的态度,偶尔会考验他少数几位朋友的耐性。然而在转入商业街与时尚街交叉口,看到那个称为女王头的那个场所时,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这儿挤满了绅士(如果极广义的延伸这个字眼),不过是最粗鲁的那些;还有好些抹着口红的女士,她们用笨拙的姿势把婴儿抱在怀里,赶在回家前到此小酌一杯;还有玛丽·安·梦克小姐,她坐在靠近门口的吧台旁,看到我们进来时,扫了我们一眼。
「那一位怎么样,米多顿?」福尔摩斯扫视整个房间以后,大声地说道。「她看起来够好的了,还有漂亮的头发。朋友,你挑不到比那更好的了,至少在这些地方找不到。」
我惊愕的表情想必让许多顾客注意到了,他们被福尔摩斯的话给逗笑了。
「喔,别装了,伙伴,我们可没有一整个星期好混。注意啦,」他用比较低沉的声调对梦克小姐说道,「我朋友快要离开伦敦到澳洲殖民地去了,而且——唔,如果你懂我的意思,他应该要记得英格兰是个友善的地方。你现在没有约吧?」
梦克小姐打量着我们,却没有答腔。
「嗯,好,没关系,」福尔摩斯口气温和地说道,同时递给她半镑金币。「这个嘛,我猜这比你一个月赚的还多,而且我很期待你能好好赚上这一笔。我们会留在这里喝上一杯,然后再各自前往马路那头的泥水匠纹章客栈去。等到事都办成了会再给你一块厚金(注:一个半镑金币。福尔摩斯是向她提议,如果她跟福、华二人在约定的地方见面,就再给她半镑。),我想这样应该能说服你跟我们在那里碰面了?多谢啦,亲爱的姑娘。」
从店主那里买了两杯啤酒跟两杯琴酒以后,我们在房间后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来。我们啜饮着啤酒,琴酒则搁着没动。
「我认为我们是打算让梦克小姐有个扎实的理由,在她觉得必要的时候甩开邓乐维。」我冷淡地说道。
「正是如此。亲爱的米多顿,我要向你致歉,但除了这样指派任务以外,我编不出别的理由可以更有效地保护她。」
「你向来引以为傲的想像力变得这么贫乏?」
「好啦,亲爱的伙伴!要是没有一点小玩笑来缓和一下,这个调查真是够阴沉的了。不过我说,看看现在是谁来啦——不,别朝门口瞧,拜托你,」他轻柔地制止我,「透过那个绝妙位置的镜子反射出的影像,你也可以看个清楚。」
史蒂芬·邓乐维的脸在老旧的镜子里变得扭曲,他友善的蓝眼睛扫视拥挤的房间。他看上去很和气,上翘的庄重胡子搭在讨喜的嘴和方正的下巴上。福尔摩斯打量邓乐维时,故意摆出他那种随性疏懒的态度。不过我知道,在这位前任卫兵大步走进屋内,向我们那位娇小朋友打招呼时,福尔摩斯正在记录他眼前的每个细节。在他们坐下时,梦克小姐朝我们点点头,这立刻让她的同伴开始问她问题。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现在邓乐维看见我们了,咱们离开吧。」我们走出酒吧,在带着湿气的强风直接打上我们脸庞时,他继续说道:「我亲爱的同伴,要能彻底确保梦克小姐安全无虞的办法,就是让她好像另有约会。我得提醒你,这约会不能是瞎掰出来的,要是确定的事实,还有她的同伴也要是意外地发现此事。倘若她之后没出现,就会有人惦记着她,邓乐维也清楚这点。」
我们缓缓沿着商业街前进,这时天空开始变清澈了。我一离开女王头那个密闭空间,也就恢复冷静了。我说:「我毫不怀疑,你知道每种可能的结果。」一阵平和的沉默之后,我们朝着跟梦克小姐会面的地点漫步过去。
再度踏上白教堂大街时,雾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有如嘉年华般的喧嚣与淡漠。要是我们想把口袋里钱输个精光,每个街角都找得到赌纸牌、赌九柱戏,或者各种类型的大胆骗局。我必须坦承,在经过交叉口,进入商业路那片混乱地带时,要不是福尔摩斯显然很清楚他的方向,我实在怀疑我们走的路线是否安全。的确,我相信只有靠我朋友那股自信满满的气质,才能让我们在沿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街道漫步时,不至于受到伤害。
我虽然不能替泥水匠纹章的历史拍胸脯做保证,但这里可能一度是当地的公会会馆,因为这家店把自家商号的旗帜张扬地挂在低低的门楣上。我跟福尔摩斯到达的时间大约是十一点,但我们沿路得努力摆脱那些做夜间生意的姑娘殷勤地探问。因此,当我们得以走进那间拥挤小酒馆时,我也稍梢宽心了。
福尔摩斯在此虽是个生面孔,但半小时内,他就跟店里每个不快乐的酒鬼都成了交心密友。虽然蜡烛的烟和不小心洒出来的琴酒浸透了这个地方,但当我发现福尔摩斯在这儿就跟在自家书房一样自在时,我也就没那么排斥这里的空气了。我坐在椅子里往后一靠,试着观察周遭。我右方近处有个年长的男人,从他的刺青来看,我想他是个水手。这人对着一个卷发男孩夸口说,他在亚洲各个港口都有女人随叫随到,数量之多远超过他认识的那些讨海人。我们面前坐着的一个女人,据她那一身黑色服装来看,她应该在服丧,然后我想到这一带的居民顶多只有一组成套的服装。
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我们的伙伴却还是芳踪杳然,这时我有些担心地瞥了福尔摩斯几眼,他只回应我一次,而且只是按了按我手臂,要我宽心。我的朋友再度向酒吧店主女儿敬酒时,梦克小姐终于出现住门口。她一瞥见我们就冲过来,跳进最近的一张椅子里。
「我敢用生命打赌那家伙有鬼。」她开心地宣布,同时从衣服里掏出福尔摩斯的那半镑金扔还给他。他把钱币放进背心口袋,然后低头去看她的鞋子。这举动实住相当莫名其妙。
「嗯,好,」他扬起目光敦促道,「请回报吧。他告诉你什么?」
「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他都不愿意谈起他那个士兵朋友。就只问我本来在干嘛、你们是谁,我就瞎掰了些故事告诉他,好让一切看起来都没啥大不了。到最后他松口了,说他找到办法追踪强尼·布莱克史东的下落。」
「这位绅士变得愈来愈吸引人啦,」福尔摩斯这么评论,「你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发现?」
「我只知道他住哪里!」她悄悄说道。
「你怎么做到的?」我喊道。
「嗯,在我离开他要去见我的老相好时,我亲了他一下,点点头就走了,但其实我是闪进一条小巷,好看看他往哪儿去。他出来后,直接沿着商业街前进,最后到了爱伦街,走过一、两条巷弄后,他进了一间廉价出租房屋。我偷看到前门口有个女人,于是我给她一先令,让她说说他有哪些类型的访客。『一个都没有,』她这么说,『不过他几乎都不在家,鬼才知道他在干嘛。就我所知,他对你来说是够忠实的了。』唔,我没打算在那附近待到他再出门。不过我会带你们去看他的房间,而且只要给那个看门的女人几便士,她就会告诉我他在或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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