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鹭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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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斯开车回家,在酒吧间的灯光下看到她坐在桌子对面,贾姬还是用她那双碧绿的眼睛那样望着他,她瞥了一眼钢琴,说他不该让人弹那首「点燃我的火」。他说了句「真棒。」接着还用他那干巴巴的声音告诉她,她可能坐一年零一天的牢。她说她起初并不相信他,还说过「你简直像警察一样会开玩笑。」但很快她就相信了他,而且他可以感到他俩更接近了,像是他们同舟共济,而且她需要他。这种感觉不坏。他一直盯着她的眼睛来揣摩她的情绪。看着她吸烟的神情,近两三年来他头一次也想吸一支。在他们离开那个鷄尾酒吧之前,他知道,只要他愿意,他俩可以发生点什么的。
他好久没有这种感情了,更从来没对一个被告产生过这种念头。
在这两年的独居生活里,他曾有一次就要告诉一个女人他爱她了。那是一个叫克瑞基特的女侍,带着乔治亚州的口音。那天夜里,他和她躺在床上,窗外射进的光线使她干瘪的两颊显得柔和,使她一对小小的乳房显得白皙,那情景一时激起了他的温情。但那光来自窗外的路灯,而不是「月光成了你」和「那个老怪物月亮」的歌词中那样的月光,而且他很清楚,即使不是出于感觉,那么这种光线也会使他就此罢休的。克瑞基特摆着姿势唱了里巴·麦肯泰尔的那些歌曲。她唱完那支老塔米·惠妮特的歌曲「离—婚」就看了他一眼,说:「暗示,暗示。」克瑞基特让他感到很舒服,问题是找不到话说。和雷妮也一样,过了那么多年,都没话可谈。他俩刚结婚时,他曾设法给她读诗。他读完之后,她如果开过口,那就是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没告诉雷妮他爱她有十年了。倒是在他明知他不爱她的时候跟她说了几次,然后就分居了。问题何在呢?她从来没对他讲。甚至起初他跟她讲话时,她都不怎么说,也没因为他开了口,她就也开口。她很娇小,像甲虫那样漂亮,他想把她吞下去。她从来不在做爱时说什么。她怕怀孕;她说一个医生告诉她,她个子太小,怀孕会送命的,要不就说她的子宫是斜的,或者说她怕氢弹;收起你的鸡巴。如果她不懂他给她读的东西倒也没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浪漫诗,他读的大多是金斯堡和科尔索那些人的诗。虽说那些天他不得不握着防暴警棍面对游行的人,在街上被人骂作猪,他还是照样喜欢他们的诗。他当时就想,且慢,我在这儿做什么呢?这是他做侦探之前的事,他真喜欢〈杀人〉那首诗,宁可死在诗中写的那地方。有一次他读完一首诗,雷妮说:「你也不瞧瞧你自己。」意思是一个身穿深绿色制服的警官居然朗诵诗,但她完全忽略了要点,那是「垮掉的一代」的一首诗(译注:「垮掉的一代」是美国五十年代典起的社会和文学运动,以玩世不恭发泄不满为特色,上述诗人及诗作均有代表性)。
他想起了不久前由一个叫吉福德写的题为〈致特莉·穆尔〉的诗,结尾几行是这样写的:
告诉我,特莉,
你年轻时,
你的情人们都温柔吗?
他想起这个来,是因为五十年代时他迷恋过特莉·穆尔,那是在他爱上珍·格丽尔之后和爱上戴安娜·贝克之前。这一年来,他的爱慕已经转移利茱迪·福斯特身上了,只是因为他的年岁足可以当她爸爸了,他也爱上了安妮特·贝宁。他不管安妮特多大岁数。
贾姬让他回想起那首献给特莉·穆尔的诗,尤其是最后那行「你的情人们都温柔吗?」。在他驾车送她到她停车的地方的路上,贾姬正跟他讲着,她已飞了近二十年,而且结过两次婚。一次嫁的是一个飞机驾驶员,「他因为一天花二百美金吸毒的习惯进了监狱。」另一次嫁的是自由港的一个英国人,是在一家旅馆赌场里当管理员的,「一天晚上他认为是他死的时候了。」她就说了这么点关于她两个前夫的情况。他想到了那首诗,是因为他能想像那些家伙理所当然地趴到她身上,婚前,两次婚间,也许还在三千英尺的高空上。
在他们就要驶到机场时,她在汽车里问他,他结婚没有。他告诉她结了,还说了结了多久了,她说:「二十七年了吗?」
她几乎要喊了起来,他还记得。能够熬过那么长的时间是多么难以想像。
他说:「似乎还要更长。」在夜色中,他的眼睛瞪着汽车前灯射出的光线,他试图解释他的境遇。
「我们开始的时候,我已经在司法局上班了,但是雷妮不喜欢嫁给一个警察。她说她整天提心吊胆,担心我会出什么事儿。她还说,我总是把工作摆在第一位。」
「你当真那样吗?」
「你不得不那样。所以我辞职了。她不喜欢嫁给一个警察——而她更恼火嫁给一个保释保证人。十九年来她老是对人讲我是卖保险的。」
贾姬说:「看起来你并不像是个保释保证人。」
他觉得,她这么说是当真的,是想夸赞他。她没有说她认为保释保证人该是什么样子。他猜想她指的是一副邋遢的样子,是个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嘴里嚼着雪茄烟的傻呼呼的小人物。这是许多人心中的印象。
「雷妮搬出了那所房子。她开了一个画廊,并且有了一帮人,他们看起来像是有同性恋癖好和有毒瘾的人,一直围着她转。我们以前已经有过两次分居。这一次差不多已有两年了。」
贾姬说:「为什么你们还不离婚呢?」
「我是在慎重地考虑这件事。」
「我是指这次以前。既然你们不和。」
「似乎总有许多麻烦。」
如今没那么些麻烦了,开车回家,脑子里装着贾姬·勃克的形影。就是她眼中放光的那种种样子,她看上去像是在说,我们可以有很多乐趣。
除非她是在用那种眼光对他评估和判断,意思是说,我可以利用你。
也许吧。
不管属哪种情况,这都是在开绿灯。
麦克斯把车开到住宅的产上,这所房子还是他和雷妮二十二年前买下的,当时她结束了她的剪纸装饰时期,进入了花边装饰时期,要不就是反过来。这所房子是老式的佛罗里达框架平房,正被白蚁蛀食,由于有棕榈树和香蕉树挡着,从街上几乎看不到。雷妮已经搬到棕榈海岸花园路中的一座公寓里去了,和贾姬住得不远——这是根据她的强行逮捕报告上所记的地址。他把车停在车道上,进了房子,准备过一会儿再回办公室去。他奇怪在他和贾姬一起的时候,他的BB扣居然没有响。保释保证人的最忙时间是六点到九点。
他打开车中的手套盒,去取他的口径零点三八气重牌短管手枪。每逢有一段时间他没摸那支枪,就要检查一下;今天晚上尤其要检查一下,好看看拘留所的哨兵还给他的是不是他自己的那支。他伸手在里面摸索了一阵,然后又探身过去看。枪不在。他俩在饭店咖啡厅里的时候,没人碰过汽车,不然警报器就要响了。当时他们出了饭店门,他为贾姬打开车门。她上了车,他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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