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阴谋1:以色列的暗杀艺术
他站起来,走了。艾弗里在外面等他。他陪着加百列走到汽车前。加百列在方向盘后面坐了很久,这才一边打着了引擎,一边想着她放在他脸上的那只手。这样子抚摸他,太不像莉亚了。她在那里看见了些什么?是谍战中紧绷的神经,还是杰奎琳·德拉克罗瓦的身影?
28
里斯本
塔里克出现在法朵音乐酒吧的门廊里。他再一次穿成了一副码头工的模样。他的脸色苍白如鬼,点烟的手颤抖着。他穿过店堂,坐在凯末尔身旁:“什么风又把你吹回里斯本了?”
“我们在伊比利亚的配送链看来遭遇了严重的瓶颈。今后几天我必须好好花点时间待在里斯本。”
“就为这?”
“还有这个。”凯末尔将一张大幅的彩色照片摊在桌上,“瞧瞧多米尼克·伯纳德。”
塔里克拿起照片,仔细审视着。“跟我来,”他平静地说,“我想给你看点东西,我认为你会感兴趣的。”
塔里克的公寓位于阿尔法玛的高地上。两个房间,凹凸不平的木地板,一个小阳台,俯临着安静的庭院。他用阿拉伯习俗准备了茶水,又甜又酽。他们在敞开的阳台门前坐下来。雨水正敲打着庭院里的石头地面。塔里克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维也纳是怎么找到艾隆的吗?”
“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得唤醒一下我的记忆。”
“我哥哥被杀的时候正躺在床上。他身边有个女孩子,是个德国学生,极端主义者。穆罕默德遇害之后几个星期,她给我父母写了封信,报告了事情的经过。她说只要她活着,就不会忘记杀手的那张脸。我父亲拿着信跑到了巴解组织设在难民营里的办公室。那位安全部门的官员将信转给了巴解组织的情报部门。”
“这些听起来约略有些熟悉。”凯末尔说道。
“阿布·吉哈德在突尼斯遇害以后,巴解组织的安全部门展开调査。他们从一条简单的假设开始着手。那就是杀手似乎熟知这幢别墅里里外外的情况,所以他必定在别墅周围开展过侦察活动,做了缜密计划,然后才进攻的。”
“多么天才的侦探工作,”凯末尔讽刺地说,“要是巴解的安全部门一开始就措置得当,阿布·吉哈德应该还活在世上。”
塔里克走进卧室。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吕宋纸大信封回来了。“他们开始检査所有的监控录像,然后发现了几张截图,上面有一个矮小的黑发男子。”塔里克打开信封,将几张模糊的照片递给凯末尔,“多年来,巴解组织的情报部门一直同那个德国女孩保持着联络,他们给她看了这几张照片。她说杀害穆罕默德的就是这个人。这一点没什么疑问。于是我们就开始找他了。”
“你们在维亚纳找到了他?”
“没错。”
凯末尔向塔里克举起照片:“这些同多米尼克·伯纳德有什么关系?”
“这要从突尼斯事件的调查说起。巴解组织的安全部门想了解杀手在突尼斯策划行动的时候住在哪里。他们从以往的经验得知,以色列特工喜欢在这类行动中扮装成欧洲人。他们假设那个男的也是伪装成了欧洲人,而且多半住在一间酒店。于是他们开始调动间谍和线人。他们到一家海边的酒店,把杀手的照片给一家前台的人看。前台说这男人曾经同一位法国姑娘住在这里。巴解组织的人就重新査看录像带,寻找那个女孩。他们发现了一张截图,又拿给前台看。”
“同一个女孩?”
“同一个。”
接着,塔里克从信封里又取出一张监控照片:一个深色头发的美貌女孩。他递了过去。凯末尔接过来,将她同伦敦女子的照片做起了对比。
“也许是我弄错了,”塔里克说道,“不过在我看来,尤瑟夫新交的女朋友,以前曾经为加百列·艾隆工作过。”
他们一边走过阿尔法玛蜿蜒的小巷,一边最后一次推敲着行动计划。“总理和阿拉法特五天后动身去美国,”凯末尔说道,“他们先去华盛顿参加一个白宫的会议,然后去纽约参加在联合国的签字仪式。一切都会在纽约到位。”
“现在我只需要一个旅途伴侣,”塔里克说,“我想我需要一位美丽的法国姑娘,一个看起来同成功企业家相配的女孩子。”
“我想我知道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女孩。”
“想象一下,在最后的光荣时刻,将和平进程和加百列·艾隆同时毁灭。我们会震撼全世界的,凯末尔。然后我会离开这个世界。”
“你确定要这样进行吗?”
“你该不会到这会儿还关心我的安全问题吧?”
“我当然关心。”
“为什么?你知道我会是什么下场的。”
“其实,我努力不去设想这个结果。”
在山坡下,他们来到一处出租车停车站。塔里克吻了凯末尔的脸颊,然后握住他的双肩:“不要流泪,我的兄弟。我已经战斗得太久了。我累了。这是最好的结局。”
凯末尔脱开他的紧握,打开了出租车的门。
塔里克说:“他早该杀了那女孩。”
凯末尔转过身:“什么?”
“艾隆早该杀了那个和我哥哥在一起的德国女孩。一切在那一刻就都结束了。”
“我猜你是对的。”
“那是个愚蠢的错误,”塔里克说道,“我自己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接着,他掉转头,慢慢走上山坡,走进了阿尔法玛。
29
伦敦,圣詹姆斯
安全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杰奎琳转身去看监控屏幕,是位自行车快递员。她看了看表,六点十五分。她按动按钮,放快递员进来,自己也走到门廊,准备签收包裹。那是一枚大号的吕宋纸信封。她回到办公室,坐在书桌前,用食指指尖划开信封。里面是一张B5尺寸的信纸,浅灰色,仔细地对半折好。信头的名字是伦道夫·斯图尔特,是位独立画商。她读着手写的文字:刚从巴黎回来……旅行很美好……收购没有问题……销售计划继续进行。然后她将信投入伊舍伍德的碎纸机,眼看着它化为一挂扁扁的面条。
她站起来,穿上外套,然后走进伊舍伍德的办公室。他正俯身面对着一本账簿,嘴里咬着铅笔头。见她进门,他抬起头给了她一个勉强的微笑:“这么快就要走了,亲爱的?”
“我想我是别无选择。”
“我会掰着手指头盼你回来的。”
“我也一样。”
她走出门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幕落下的时候,她会想念伊舍伍德的。他是个正派的男人。她弄不清他怎么会和阿里·沙姆龙和加百列这样的人搅在一起。她在风雨中快步穿过梅森场,然后沿着杜克街朝皮卡迪里大街走去,一边思忖着那封信。她感到沮丧。今晚余下的场景她已经可以想见。她会在公寓里和尤瑟夫相会。他们会去吃晚餐。然后回到公寓里做爱。接下来就是两个小时的中东历史课——强加在无助的巴勒斯坦人头上的不公正;犹太人犯下的罪行;在谈判桌上,“两国方案”的不平等。要想假装和他在一起如何如何乐在其中,已经变得越来越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