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阴谋1:以色列的暗杀艺术
杰奎琳从床上跌下来,爬到洗手间,剧烈地呕吐起来。尤瑟夫跪在她身边,一只手抚着她的背。
等她吐完了,他说:“你问我为什么那么恨以色列人。我恨他们因为他们派长枪党屠杀我们。我恨他们因为他们隔岸观火,任凭他们在黎巴嫩最好的朋友——那些基督徒,强奸、杀害了我母亲,把我妹妹剁碎了,摆成圆圈。你现在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会抗拒所谓的和平进程。我怎么能相信那帮人?”
“我理解。”
“你真的理解,多米尼克?这可能吗?”
“我猜是不可能了。”
“现在我向你剖白了一切。再没有隐瞒。你自己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吗?有什么瞒着我的秘密?”
“没有任何重要的事情瞒着你。”
“你说的是真话,多米尼克?”
“是的。”
当天凌晨四点十五分,电话打进来。尤瑟夫惊醒了。不过加百列没醒,他此前已经坐了一整夜,一遍一遍地听着尤瑟夫讲述的萨巴拉和沙提拉的故事。铃声只响了一次。尤瑟夫带着沉重的睡衣说道:“喂。”
“兰开斯特门,明天,两点。”
挂断。
杰奎琳说:“什么事?”
“打错了,回去睡觉。”
—大早,在梅达谷。一帮学生仔正在戏弄一个漂亮的小女生。杰奎琳想象着他们就是拿着刀斧的长枪党。一辆大货车呼啸而过,在身后喷出柴油的尾气。杰奎琳宛然看见有一个男人,正绑在后保险杠上,眼看要被活活拖死。接着,她的公寓楼渐渐在眼前显出轮廓。她抬起头,想象着以色列士兵正站在屋顶,用望远镜望着下面的屠宰场面,发射照明弹,让杀手看得更清楚。她走进楼里,爬上楼梯,溜进公寓。加百列正坐在沙发上。
“你为何没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你为何没告诉我他是沙提拉的幸存者?你为何没告诉我他们全家都死得那样惨?”
“说不说又有什么不同?”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知道这些!”她点上烟,深吸一口,“是真的吗?他告诉我的那些事儿是真的吗?”
“哪部分?”
“全部,加百列!别跟我他妈的绕圈子。”
“是,是真的!他们家人死在沙提拉。他受苦了。那又怎样?我们都受过苦。那他也没有权利谋杀无辜的人民,就因为历史没有如他的愿。”
“他是无辜的!加百列!他只是个孩子。”
“我们都在执行任务,杰奎琳。现在不是辩论道德问题的时候。”
“我很抱歉,真不该让道德不道德的问题传进我的思想里。我忘了,你和沙姆龙从来不会为这种无聊的问题操心。”
“别把我和沙姆龙混为一谈。”
“为何不?是他给你下命令,你执行的,不是吗?”
“那突尼斯又是怎么回事?”加百列问道,“你知道突尼斯是个刺杀行动,你还不是欣然领命。杀人那天晚上你还主动要求回到现场呢。”
“那是因为目标是阿布·吉哈德。他手上沾了数百名以色列人和犹太人的血。”
“这个人手上也沾了血。别忘了。”
“他还是个孩子,全家人被屠杀的孩子,当时以色列人隔岸观火,什么作为也没有。”
“他现在不是孩子了。他是个二十二岁的男人,帮着塔里克一起杀人。”
“你要利用他抓到塔里克,就因为塔里克和你有私人过节?这样要到何时才是了结?什么时候,加百列?”
他站起来,穿上了夹克。
杰奎琳说:“我要退出。”
“你现在不能走。”
“我当然能。我不想再和尤瑟夫睡觉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这话你居然问得出口?”
“对不起杰奎琳。我不是……”
“你觉得我是个婊子,对吧,加百列!你觉得和一个毫不喜欢的男人睡睡觉对我来说无所谓,是吗?”
“不是的。”
“在突尼斯的时候我对你也是如此,是吗?就是个婊子?”
“不是这样。这个你知道。”
“那告诉我我是什么样的。”
“你打算怎么样?回法国吗?回到瓦勒堡的别墅去吗?回到巴黎的派对里去,回到摄影棚和时装秀去?你知道吗,到了那里,你要研究的最深奥的问题就是选用什么颜色的唇膏。”
她给了他的左颊一个耳光。他瞪着她,眼光冷酷,颧骨上的皮肤变了颜色。她抽回手来继续抽他,然而他小心地抬起左手挡住了她的进攻。
“你难道听不出来吗?”加百列说道,“他告诉你他在沙提拉的故事是有用意的。他在测试你,想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
“我不在乎。”
“我本以为你是我可以信赖的人。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
“闭嘴,加百列。”
“我会联络沙姆龙——告诉他我们退出了。”
他伸手去开门。她抓住了他的手:“杀死塔里克不能解决问题。这只是一种幻想。你以为你可以像修复一幅画那样,找到损毁的地方,重新补画,一切就完好如初了。可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这样的。事实上就算是画,也不能真的做到完好如初。只要仔细观察,你总能发现经过修补的地方。伤疤永远不会消除的。修画师修不好一幅画。他只能把伤痕掩藏起来。”
“我需要知道你是否愿意继续。”
“我需要知道你是不是把我当作突尼斯的婊子。”
加百列伸出手抚着她的脸。“你是我在突尼斯的情人。”他的手垂下来,“而我的家庭也因此而毁了,”
“我无法改变过去。”
“我知道。”
“你心里在乎我吗?”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是的,非常。”
“你此刻心里在乎我吗?”
他闭上眼睛:“我需要知道你是否还能继续。”
30
伦敦,海德公园
卡普说道:“你朋友选的会面地点太混蛋了。”
他们坐在一辆白色福特面包车的后座上。车就停在距离兰开斯特门数米远的贝斯沃特路上。卡普俯身对着一部音频设备,调试着音量。在轿车、出租车、卡车、双层公车的一片喧嚣声中,加百列几乎没法思考。头顶的行道树沿着公园的北界排列成行,在风中扭曲挣扎。卡普的麦克风接收到的风吹枝叶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潮水声。兰开斯特门更远处的意大利花园里,一座座喷泉水声飞溅。由麦克风传回来的声音好似热带雨林里的瓢泼大雨。
加百列说:“你在外面有多少人监听?”
“三个,”卡普说道,“那个坐在长凳上好像银行家的男人,那个给鸭子喂面包的漂亮姑娘,还有在门内卖冰激凌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