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来·法拉先生
他直起身来,继续寻找《西势时报》的地点。他花了好一阵子才找到,因为虽然大家都阅读《西势时报》,可是知道这份报纸的诞生地的人并不多。事实上,报社就在离港口不远的地方,在一条石子路旁的石屋子里。
报社的入口很低,博来必须低着头才能走进去。这时他听到门房的声音:“你找谁?”
博来告诉门房,他想要找麦先生。
门房说麦先生出去了。
“我想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吧?”
“蓝鸟咖啡馆里边靠左第四张桌子。”
“你说得真清楚。”
“反正他每次都坐那个位子。”
蓝鸟咖啡馆就在港口前的街角。麦先生果然坐在楼上左边第四张桌子。这是个靠窗的位子。麦先生坐在那里,面前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他看到博来,很敏捷殷勤地招呼他,就如同见到一个老朋友一般,并且拉开一张椅子请他坐下。
“我想这回我大概对你不能有很大的帮助。,‘博来对麦先生说。
“能让我自己上头条新闻的惟一方法,恐怕就是把自己装在一口皮箱里了。”
“一口皮箱?”
“而且还被切成好几块。这件事可是有点蹊跷。”他打开那天的《喀莱恩日报》。
这件箱尸案在被发现三天之后,依旧占据着头版。最新的发现显示,箱子里的两条腿是属于两个不同的人的,这就使得整个案情更加复杂了。
“谋杀案最吓人的地方,”麦先生若有所思地说:“不是这个案件发生了,而是发生在你周围所熟悉的人身上。
嗨!小姐!请给我的朋友一杯咖啡吧!如果说隔壁的比尔去从军,死在战场上,这是比较容易接受的,但是如果说有人在琼斯下班回家的路上杀了她,这就很骇人听闻了。
因为这种事通常不会发生在你认识的人身上。“
“如果杀死琼斯的人又是你认识的,那就更加可怕了。”
“是啊。”麦先生搭着腔,在他的咖啡里加了一匙糖。
“我见过这种情形。就发生在家人中间,就这样。总是这样的,没有人愿意相信。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所认识的大卫会做出这种事。这就是谋杀案可怕的地方——自己人杀自己人。”
他拿出自己的香烟盒递给他。“你喜欢这个莱契特家男主人的新角色吗?你高兴你回来吗?”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经过那许多在亚利桑那或是德州或是什么地方……的舒服日子,你真的喜欢这儿?”麦先生探头看了看西势码头一眼,又转过来对博来说:“天哪!我简直不能相信。”
“为什么?你不喜欢这个地方吗?”
麦先生向下望了望楼下那一群走着的英格兰人,啐了一口说:“他们对自己的处境太满足了。”
“你是说,他们对自己所拥有的太满足了?有什么不好呢?”
“太满足就不会有进步。”
“对人类而言可不一样。”博来补充道。
麦先生咧嘴一笑。“我同意。”又转眼去看码头的景色:“我常想,这些人和苏格兰作对了四百多年,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
“答案当然是他们并没有和苏格兰人作对。”
“还说没有?告诉你吧,我的国家——”
“过去一千年来英格兰一直忙着护卫他们的海岸,而在他们眼中苏格兰已经是西班牙的一部分了。”
这对麦先生显然是个全新的看法,他决定换个话题。
“你来蓝鸟不是来找我的吧?”
“是来找你的。我到你的办公室去了,他们告诉我你会在这里。我在找一些东西,我想你可以帮我忙。”
“该不会是想登广告吧。”麦先生说。
“不。我想看看我当年的讣闻。”
“是啊,谁不会想看看呢?我当然乐意帮忙!”
“我猜《西势时报》保留着以前的报纸。”
“当然,当然。自1827年6月18日以来都保留着呢——或是6月28日?不记得了。你想看看档案。当然,读自己的讣闻是一件很过瘾的事儿。”
“这么说,你也看过了?”
“当然。我星期二去亚叙别家找你们以前就读了。”
于是他们一起走下《西势时报》阴暗的楼梯,麦先生毫不费力地找出他所要的旧报纸,连灰尘都用不着掸一下。
“你在这儿慢慢看吧。”麦先生就着没有灯罩的灯把报纸打开说:“如果我可以帮你什么忙,就尽管说好了。”
麦先生摸着石梯上楼去了。博来听着麦先生皮鞋的声音远去,意识到现在他是独自一人在这个偌大的地下室了。
《西势时报》一周发行两次。星期三和星期六。由于柏特是星期六失踪的,所以这个消息是登在星期三的报上。
除了将柏特死亡的消息报导出来以外,还做了一些特别的报导,并且还对丧家致慰问之意。关于柏特的自杀方式,除了说他是从崖上坠下去以外,并没有做太多的报导。
第五页则是整页警察的报告:星期六下午是亚叙别家的孩子们的自由活动时间。他们都很习惯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一直到吃晚饭的时间才回来。柏特的迟归,开始并没有引起家人的疑虑,只当做是因为最近的喜好——赏鸟的缘故多耽搁了一下。一直到天黑了,柏特还是没有回家,这时家人才开始着急地用电话联络全村子的人去寻找。在大伙遍寻不着之余,又组织了一个搜救队伍,到处去找。有人骑马、有人走路,可是一点结果也没第二天一大早,有人在断崖处看到了这个小男孩的外套。当警方询问这个搜救队员是怎么找到这件外套时,他说这件外套放在离崖口大约五十码的地方。就是坦壁区开始下降的地方,这件外套用一块石头压住,晨露把外套都沾湿了,口袋里除了一张字条外,什么都没有。搜救队员马上打电话给警察局,于是一场彻底的搜索便展开了。在海滩上找不到尸体的影子!前一个晚上的潮水可能已经把尸体冲走了。事实上过去从这里跳崖自杀的很少能被找到尸体的。他们的搜索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最后一个看到柏特·亚叙别的,是牧羊人亚伯。他在那天午后还看到柏特,就在坦壁区与断崖之间。
问:他在做什么?答:他俯卧在草地上。
问:做什么?答:等一只云雀。
问:哪一种云雀?答:英格兰云雀。
问:你是说他在赏鸟啊?他看起来正常吗?是的,亚伯说。就他所能做的判断,柏特看起来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一向是不太爱讲话的。“你是说他一向很沉默?”是的,是个不多话的、很令人喜爱的孩子。
他们谈了一会儿鸟,然后就分手了。亚伯沿着断崖这边的小路赶往西势镇,那天他也休半天假。他一直到半夜才回来,到了星期天早上才听到柏特失踪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