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们太大声了,我全听见了。你们把同学霸凌到自杀对吧?真过分。那现在是在开检讨会吗?」木村说,一旁的小涉担心地拉扯他的手。「我们还是回家吧?」他不安地低语。
「罗嗉啦,带着小孩滚边去啦。」
「你们说的王子是谁?」
瞬间四名国中生顿时变得面无血色。就像听到什么恐怖的咒文似地,那样子让木村更感兴趣了。不过同时——或者该说总算,他想起之前在百货公司遇到的国中生。
「哦,这样啊,王子是那家伙啊。咦,你们不就是厕所那帮人吗?那个时候也在开什么秘密会议嘛。『这样下去王子会生气,怎么办』,对吧?」木村调侃他们,想起之前遇到的王子。「那种像大少爷的家伙哪里可怕了?」他说。
四人默然。
高个子男学生手里提着便利超商的塑胶袋。木村一个箭步,一把抢过袋子。事出突然,高个子男学生来不及反应,吓了一大跳,拼命伸手想抢回来。木村身体迅速一闪,左手揪住国中生的手,握紧小指一扭。尖叫声响起。
「扭断你的手指哦。你们少瞧不起大人了。你们以为我比你们多活了几年?我可是忍受过比你们多上好几倍的无趣光阴。你们知道我折断过多少根别人小指?」木村淡淡地说出这番吓唬人的话,把抢来的纸袋交给小涉。「里面装了什么?」
「喂,住手!」国中生紧张起来,木村威胁:「你们敢动一下,我就折断这家伙的手指。我说到做到。」
「爸爸,这是什么?」小涉从塑胶袋里取出器具。是个看起来像摇控车操控器的简单仪器,上面有杆子和几条电线。
「这是啥?」木村放开国中生的手指,拿起仪器。「好像N轨的电源〔※N轨为日本及台湾最普遍的铁路模型,指1/148~1/160缩尺的模型规格,轨距为九公厘。〕。」
木村小学的时候,有个家里有钱的同学,拥有许多铁路模型,常拿火车在上面跑的模型向人炫耀,木村就是在他家看到的。这仪器很像铁路通电用的电源。或者说看起来就是那玩意儿。上面有两条电线,前端连着类似胶带的东西。还有电源线。「这是干嘛用的?」
就算询问,国中生们也依旧沉默。
木村凝视这个仪器。往旁边一看,大楼墙壁底下有插座。是室外作业机械用的电源吧。上面有防雨用的遮雨盖,底下是插孔。
「喂,是那个吗?你们打算把插头插进那里面,然后把电线贴在别人身上,电击人家是吗?」木村说,不由得有些困惑。木村在国中时也曾拿道具欺凌过别人,但那完全是用来殴打。他从来没想过要用插座的电源来折磨人。而且这个机器看起来像是为了电击而改良过,感觉使用次数相当频繁。「你们常干这种事吗?」
这已经不是暴力、霸凌的程度了,是利用机器进行的拷问。
「喂,这是那个什么的?王子的兴趣吗?」
「你知道王子?」本来被抓住的国中生胆怯地问。
「前阵子在百货公司我也碰到他了。你们在百货公司的厕所一脸凝重地哭诉会惹王子殿下生气的时候,我就在场啊。」
「啊!」高个子国中生好像这才发现见过木村。其他三人似乎也想起木村是那时候来搅和的酒臭男子了。
「那个时候卓也同学成了箭靶呢。」木村说出偶然留在记忆里的名字。「卓也同学吓得要死,说没有听从王子殿下的命令,会惹王子殿下生气,好可怕、好可怕。」
他们全员对望,无声地商量。一会儿后,圆脸的国中生依然板着脸,开口了:「听说卓也死了。」
不要多嘴!——其他三人面色苍白地瞪他。
「什么叫死了?比喻吗?」木村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怕,开始耍起嘴皮子。「就像摇滚已死那样吗?职棒已死,卓也同学已死。」
国中生们脸上浮现痉挛似的微弱笑容,不是在瞧不起木村,而像是在对他的不可靠感到同情与失望。
「不会是真的死了吧?这样啊,你们刚才说的什么跳下去,就是在讲卓也同学吗?」木村叹了一口气。受不了怎么会碰上这么阴沉的鸟事。「我说你们啊,人死了就完了啊。,
「爸,走了啦。」也因为小涉在旁边拉他的手,木村心想差不多该离开才是上策,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多有意思的事,便转过身子。
然而声音却响了:「大叔,救救我们!」木村回头一看,四个国中生都面无血色,嘴唇不停颤抖。「大叔!」高个子叫道,同时圆脸说:「帮我们想想办法啊!」剩下的两人同声合唱:「救救我们!」当然,他们应该不是像才艺发表会那样决定好台词的顺序。他们是各自出于自己的意志求救,声音偶然重叠在一起而已,而这也完全表现出他们真切的期望,连木村也不禁动摇了。「还以为你们要逞凶斗狠,这次倒是求救起来了,什么意思啊?」
国中生已经完全成了脆弱的少年,决堤似地倾吐着分不清是诉苦还是哀求的话。
「反正大叔也不是什么正经上班族吧?」
「帮我们解决王子吧!」
「我们全都会被他杀掉的!」
「这样实在太不对劲了。我们学校每个人都失常了。都是王子搞的!」
木村觉得烦死了,挥手甩开四人。「罗嗦啦,你们搞什么啊?」他觉得恐怖,就像半好玩地放下钓钩,没想到却钓上了大得吓人的鱼,几乎要把自己反拖进水中。
「好吧,我去干掉王子。」木村草率、出于玩笑地说。结果国中生们的表情露骨地绽放光明,让木村慌了手脚。他四下环顾。这里是围墙与大楼之间的隙缝,但从身后的马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在路人眼中看来,或许像是一对父子被国中生联手恐吓,还是带着孩子的男子正在教训国中生?「你们一个人交个一百万来,我就接下。」
就连为了拒绝而提出的条件,国中生都表示兴趣,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竟把这一百万圆的花费当成现实的金额计算起来。木村急了:「骗你们的啦。这还用说吗,开玩笑的啦。去找自己的爸妈商量吧。既然你们那么怕那个王子殿下,就去向爸妈求救吧。找老师也行。」
国中生们突然发出含糊不清、嗫嚅的声音,一副几乎快哭出来的样子。
「你们竟然那么拼命,很恐怖耶。我可免谈。」木村往下一看,小涉正直盯着他瞧。木村奇怪他在看什么,原来是自己手中的瓶子。自己手中抓着装白兰地的瓶子。我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木村纳闷着,关上盖子。既然能关上盖子,表示自己打开过。完全是无意识的。自己甚至没有意识到,就取出瓶子,转开盖子,喝了酒。木村忍住咂嘴的冲动。小涉担心且悲伤地看着他。
要是被国中生这样强逼——木村开始找借口。碰上这种状况,不喝点酒怎么冷静得下来?这时候喝酒,保持冷静,也是为了保护小涉的必要行动。没错,这些酒是必要的。把酒含进嘴里,就像干涸的大地喜获甘霖,营养泌入体内所有的神经,感觉脑袋也变清晰了。「看吧,酒精到底哪里不好了?」连这样的念头都涌上来。是毒是药,全看怎么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