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十字路口的号志变了。人潮一口气涌上斑马线。纵向、横向,十字交叉前进。没多久,行人号志闪了,变成红灯。马路又变成绿灯。时机已经根植在身体。重要的是黄灯亮起的时机,还有闪完的瞬间。车子在黄灯时比在绿灯时更会加速,容易莽撞地直冲上来。
我觉得推手就像鎌鼬〔※一种传说中的风妖。〕。有个女的这么说过。她是委托人。槿自称推手的代理人,与那个女人接触。
平白无故,手脚却突然出现割伤,大家不是都说这是妖怪鎌鼬干的好事吗?其实那只是被锐利的风给割伤的。我想推手就跟銾鼬一样,大家只是把意外身亡或跳轨自杀的人,用被推手害死来说明罢了。都只是在事后创作出根本不存在的事物。
很多人都误会了,镰鼬并不是风或真空造成的。是风造成割伤的说法,到头来也只是谣言。槿这么说,惹得女人不高兴了。
不高兴的话,回去就好了,然而女人却更加执著,追根究柢地探问推手的事。槿讨厌这女人,没接下案子就离开了。然而女人仍然死缠烂打地追上来,槿便在夜路途中推了她的背。女人被红灯前瞬间加速的农夫车给冲撞了。这对槿来说是无偿劳务,徒留疲倦。
男,矮个子,四十多岁,不对。女,不对。男,大个子,二十多岁,不对。女,不对。女,不对。男,大个子,四十多岁。槿继续盯紧从左边路过的男子。男子身穿直条纹灰西装,头发很短,肩幅很宽。槿跨出步子。男子走向十字路口,混进等绿灯的行人行列,槿也走进去。虽然是有意识地,但感觉异于主动操舵。
马路的号志从绿灯变成黄灯。男子在斑马线前停下。槿望向从右方驶来的通行车辆。黑色迷你厢型车,司机是短发女子,他看出后车座有儿童座椅。时机不合。再下一辆偶然也是同型的迷你厢型车。号志变了。车子冲上来。槿的右手飘怱移动,触摸男子的背。
撞击声,还有轮胎前倾刮过路面的声音。尖叫声没有立刻响起。人们的无语就像一场透明、无声的爆炸。
槿已经离开原地了。他一样宛如随波逐流地走回来时的道路。背后传来「叫救护车!」的尖叫,但槿的胸中连小石投入湖中的涟漪都没被激起。他只是不经意地想起许久以前,自己也曾在这个十字路口办过事。
水果
「蜜柑,你说说汤玛士的朋友们的名字。」应该去找行李箱的柠檬空手回来了,而且居然毫无解释,就一屁股坐到三人座的靠走道座位,悠哉地说起这种话。
蜜柑瞄了一眼摆在靠窗座的峰岸大少的尸体。因为柠檬实在是太悠哉了,让他忍不住想确定一下他们身处的状况。尸体还在,状况没什么变化。然而这个柠檬剐刚却说起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难道你找到行李箱了?」
「你知道汤玛士的朋友们的名字吗?把你知道的名字里面感觉最稀罕的说出来。」
「这跟行李箱的报告有关吗?」
「怎么可能有关?」柠檬稍微顶出下巴,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行李箱已经无关紧要了啦。」
简而言之,就是没找到吧——蜜柑也看出来了。他和柠檬搭档工作,已经超过五年了。柠檬运动能力出类拔萃,不管陷入什么危机,都能临危不乱,冷静——或者说冷酷地行动,在从事危险工作上,是再可靠不过的同事了,然而另一方面,柠檬可能不擅长精密作业,也或许是因为凡事都懒的个性使然,做事草率且不负责任。此外,他还不服输,就算犯了错,也会借口说个没完,不愿承认自己失败。如果到了不得不承认的地步,就会大言不惭地说:「这事就别计较了吧。」他会把意识从事实转移开,真的试图去忘记。每次收烂摊子的都是我——蜜柑很清楚。但他也知道,就算抗议这件事,也只是白费唇舌。
蜜柑叹了口气,「高登。」他说。「汤玛士小火车里应该有个叫高登的角色吧?」
「我说你啊,」柠檬顿时摆出洋洋得意的神情。「高登是超有名的朋友好吗?几乎是主角了耶。我出的题目可是稀罕的名字耶。」
「什么题目?」蜜柑转动脖子。他觉得跟柠檬相处比工作还要累人。「那你告诉我啊,标准解答是什么?」
柠檬微微张大鼻孔,拼命想要掩饰神气的模样:「嗳,至少你也该回答韩德尔爵士嘛。旧名福康。」
「汤玛士有叫这名字的朋友吗?」
「要不然就是奈德吧。」
「小火车真多呢。」蜜柑只能不痛不痒地敷衍。
「不过奈德不是小火车,是一般车。」
「什么跟什么?莫名其妙。」
蜜柑看向尸体旁边的车窗。外头的景色不断流过。巨大公寓过去了。
「喂,」蜜柑谆谆教诲在邻座哼起曲子看起杂志的柠檬说。「我知道你不想承认自己失败。但现在可不是能那么轻松悠闲的时候。你明白吧?峰岸的儿子已经放弃呼吸,身体都凉掉了,而行李箱又不晓得跑哪儿去了。我们说起来就像被交代去蔬果店买东西,却没买到菜,连钱包都给弄丢,一事无成的没用小毛头一样。」
「你的比喻太拐弯抹角了,听不懂啦。」
「简而言之,我们现在处境『非常糟糕』。」
「我知道啦。四个字对吧?」
「你就是看起来不明白,我才要告诉你。听好了,我们得更焦急一点才行。不,我已经够急的了,问题是你,你应该更焦急一点。我再确认一次,你没找到行李箱是吧?」
「是啊。」柠檬不知为何得意地挺胸说,蜜柑正要训他,就被柠檬抢先辩解道:「可是啊,我被一个小鬼头骗,也够衰的了。」
「被小鬼头骗?怎么回事?」
「有个小鬼装出乖宝宝的样子,跟我说,有人拿着大哥哥在找的行李箱往那边去了』,我听信他的话,一直走到『疾风号』前头去找呢。」
「那个小鬼也不一定就是撒谎吧。一定有人拿着行李箱没错。小鬼看到应该也是真的。只是你没找到而已。」
「可是那太奇怪了吧?那么大的李箱不可能不见啊。」
「你看过厕所了吗?」
「算是有吧。」
「算是?什么叫算是有?」蜜柑忍不住厉声逼问。但他发现柠檬不是在开玩笑,更加愕然了。「不全部看过就没意义了吧?拿走行李箱的人可能躲在厕所里啊。」
「有人在用的厕所怎么查啊?」
蜜柑连叹息都觉得浪费工夫:「不全部找过就没意义了。我去看看。」
他看看手表。再五分钟就到大宫了。「不好了。」
「怎么了?什么东西不好了?」
「快到大宫站了。峰岸的部下会来检查。」
峰岸这个人或许是因为长期经营危险组织,疑心病非常重,从不信任别人。他相信「人只要碰到可以背叛的局面,就一定会背叛」,所以委托他人办事的时候,也为了预防对方背叛,总是会准备监督人员和监视装置。
这次也是,峰岸担心蜜柑和柠檬难保会在哪时候决心背叛他,带着钱逃走。或是万一他们拿儿子当人质,带到其他地方去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