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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虫

作者:[日]伊坂幸太郎 时间:2023-05-08 14:05:54 标签:[日]伊坂幸太郎

  他乐观地以为罐子很快就会停下来了,然而它意外地左右乱拐,不停滚动。七尾一下弯腰,一下走过走道,一下向乘客道歉,慌手忙脚。

  罐子滚过半个车厢时终于停了,七尾立刻弯腰捡起来。他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子,结果侧腰一阵剧痛。七尾呻吟起来。他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怀疑自己碰上了敌人,比方说行李箱的主人向他出招攻击,顿时浑身冷汗直淌。「哎哟,对不起啊。」他听到老妇人的道歉声,才发现原来不是。对方是个娇小的妇人,好像是正要从座位起身,伸出了拐杖,却不巧刺中了刚捡起罐子的七尾侧腰。七尾痛苦万分,一定是刺到要害了。

  「让一让。」老妇人来到走道,可能光是走动就很费劲了,她没再继续关心七尾,说了声「不好意思,让我过去」,就此离去。

  七尾趴靠在座位靠背上,抚摸肚子,调整呼吸。这也不是光靠忍耐就好的疼痛,他扭动身体,左右摇摆,结果跟后方座位的男子四目相接。男子年纪跟七尾差不多,或更年长些,可能是那身西装打扮让他看起来像个认真的上班族。感觉擅长一丝不苟地计算数字,他是会计人员或税务事务所的员工吗?七尾反射性地猜测对方的身分。

  「你没事吗?」对方担心地问。

  「没事。」七尾用力挺身,却感到一阵尖锐的剧痛,又差点蜷起身子。他存男子旁边的空位坐下,紧急避难。「好像有点痛。刚才跟那个人撞到了。我只是来捡这个罐子的。」

  「真倒霉呢。」

  「嗳,我已经倒霉惯了。」

  「你常倒霉吗?」

  七尾望向男子手中的书,是旅游书吗?上面有很多旅馆的照片。

  疼痛总算缓和,七尾正要站起身,忽然想到,「像是,」他侃侃而谈起来。「像是我小学二年级时,曾被人绑架。」

  男子似乎有点吓到,「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他轻笑说。「你家很有钱吗?」

  「怎么可能。」七尾立刻摇头。「我家和有钱扯不上边。我小学时,除了体育服以外,爸妈从没买过别的衣服给我,朋友有的玩具,我只能羡慕得流口水。真的是羡慕得流口水哦。那时我们班上有个同学很有钱,他跟我完全相反,什么都有,零用钱好像多到花不完,也有一堆漫画跟模型玩具。嗳,就有钱人啦。什么都不缺。那个有钱朋友有一次这么对我说:『你家那么穷,你只能去当足球选手或加入黑道了。』」

  「嗯。」男子暧昧地应声。表情悲伤,像在同情当年的七尾。「还真有这种孩子呢。」

  「就是啊。不是加入黑道,就只能当足球选手,这实在太荒唐了,不过那时的我是个纯真的孩子,心想原来是这样,所以两边都做了。」

  「两边?足球跟……?」男子瞪大眼睛,歪着头问。

  「犯罪。偷别人的足球,是我生平第一次犯罪。然后两边我都不断地练习,成了个中好手,的确是靠着它们维系自己的人生,所以那个有钱朋友也算是我的恩人。」七尾对于平常不算多话的自己,竟然对着初次见面的男子如此滔滔不绝感到困惑,但这个表情平静,却感觉没什么生气的男子有一种奇妙的氛围,仿佛静静地吸收着自己的话语。「啊,我本来要讲什么去了?」七尾说,想起来了。「对了,绑票。」还要说啊?七尾自己也很惊讶。「你那个有钱朋友感觉更容易被绑架呢。」男子说。「敏锐!」七尾兴匆匆地说,「你说得没错。」他忍不住接了下去。「绑架犯搞错了,把我跟有钱朋友搞错了。我回家的方向跟有钱朋友一样。而且那个时候我猜拳猜输,背了他的书包。有钱朋友的书包颜色跟其他学生不一样,怎么说……」

  「与众不同是吗?」

  「对对对,是有钱人款吧。」七尾笑道。「所以我被认错,遭到绑架,吃足了苦头。我一直说我不是那个有钱朋友,却没人相信。」

  「可是你获救了呢。」

  「我是自己逃掉的。」

  歹徒向有钱朋友的父母勒索赎金,他的父母不当一回事。因为自己的儿子好端端地在家里,这是理所当然的。歹徒一伙人火冒三丈,对七尾愈来愈粗暴。「所以就说我不是他啦!」歹徒总算相信七尾的话,打电话到七尾家。他们大概是改变想法了吧:「只要拿得到钱,打哪家来的都无所谓。」

  「我父亲对歹徒说了非常天经地义的话。」

  「什么话?」

  「『心有余而力不足』。」

  「哦!?」

  「歹徒目瞪口呆,责怪他们算哪门子父母。但我可以理解:心有余而力不足,说得没错。就算想救孩子,也没钱付赎金。无可奈何。我明l我得自个儿想法子才行。所以我逃走了。」

  记忆仓库的门扉一道道开启。「砰、砰、砰」地打开又关上。反复乍现的昔日场景虽已蒙尘,却又充满一定的鲜明度,完全不像儿时体验的临场感。歹徒的疏怱、七尾的运动能力和胆识、还有铁路平交道栅栏放下的时机、公车抵达的时间,是这些救了他。七尾同时想起他当时搭上的那台公车发车时所带来的安心感,还有自己没钱投币时的焦急。总而言之,尽管还是个小学生,七尾却成功地自行逃脱了。「砰、砰、砰」脑中的门扉接连开启。当他发现任意回溯记忆不太妙的时候,已经连不该打开的门都打开了。里面冒出来的是以「救命」般的眼神向自己哀求的少年表情。

  「怎么了?」西装男子或许是敏感地察觉出七尾的变化,出声问道。

  「心理创伤。」七尾说出真莉亚用来挖苦自己的字眼。「那个时候,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孩子被绑架。」

  「谁?」

  「不晓得。」七尾真的不知道。那孩子在他遭到监禁的地方。「那里或许是类似仓库,把绑票来的孩子集中在那里吧。」

  平头的陌生少年对想要独自逃走的七尾说:「救我」。然而七尾没有救那个少年。

  「因为会绊手绊脚吗?」

  「我为什么会那样做,理由我已经不记得了,或许是类似直觉吧。那个时候我完全没有要救他的念头。」

  「那孩子怎么了呢?」

  「不晓得。」七尾老实说。「只在我的心里留下了创伤。我根本不愿意想起。」怎么会又想起来呢?七尾关上记忆的柜门,甚至想要上锁。

  「歹徒呢?」

  「没抓到。我父亲嫌麻烦,没有报警,我也无所谓。能够活着回家,知道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脱困,就已经是大收获了。咦,我怎么会说起这个来?」自己怎么会滔滔不绝地说起这种事,七尾感到不可思议极了。简直就像按下开始键就自动说话的机器人。「总之,自从我被认错而遭绑架后,我的人生就全是这类倒霉事。高中入学考的时候,难得我考题都猜到了,却因为坐隔壁的男生拼命打喷嚏,结果落榜了。」

  「被分散注意力吗?」

  「不是。他喷了一堆鼻涕还是口水在我的答案卡上,我急忙擦掉,却把已经画好的答案卡弄得没办法读了。连名字都抹掉了,」

  七尾家里经济拮据,如果要升学,就只能读公立高中,然而这也因为素不相识的某位考生的过敏性鼻炎泡汤了。父亲和母亲都是性情平淡的人,对这件事既不生气也不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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