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有那么累吗?」蓝衬衫抱起手臂,一脸有点难以信服地把脸挨近车窗。车里靠窗座的女客脸都僵住了,全身后仰。柠檬还是一样挥着手。
「这么说来,峰岸他……」蜜柑说。他不想让男子对峰岸大少的尸体看得太仔细。
「不是峰岸,是峰岸先生。」蓝衬衫男子把脸靠近得鼻子几乎要压上去,口气虽然平静,却散发出不容分说的威严。
「峰岸先生,」蜜柑订正说。「峰岸先生是个可怕的人吗?我听说过很多传闻,可是不晓得详情。」
「只要守信用,就没什么好怕的。对不认真办事的家伙来说很可怕。这很理所当然。对吧?」
月台响起发车的音乐。蜜柑隐藏放下心中大石的心情,佯装心如止水地说:「我差不多得走了。」
「啊,是啊。」蓝衬衫男子离开车窗,转向蜜柑。
「帮我们好好向蜂岸报告啊。」
「是峰岸先生。」
蜜柑转身,回到新干线的车门。他松了口气,心想这下子至少可以拖延到下一站仙台了,此时他却感觉蓝衬衫男子的视线正目不转睛地观察他的背影。不可以松懈——他告诫自己。摸摸屁股口袋,确认柠檬给他的抽奖券触感。上面画着无事故的小火车图案。这能保佑吗?
「啊,喂!」蓝衬衫男子从后面叫道,蜜柑停下脚步。一只脚已经上了车。他装作自然地把另一脚也收进车里,回过头:「什么?」
「行李箱也拿到了吧?」蓝衬衫男子的表情没有怀疑的神色,看起来也不像在警戒。显然只是公事公办地确认,所以蜜柑也小心稳住呼吸回答:「当然了。」
「你们该不会把行李箱放在座位以外的地方吧?」
这蓝衬衫还真敏锐——蜜柑在内心咂嘴:「当然了,就搁在座位底下。」
蜜柑慢慢地把身体转回去,进入车厢内。车门正好在身后关上。
进入三车,回到座位。跟座位上的柠檬四目相接了。柠檬竖起姆指,一脸兴高采烈地说:「太简单了嘛。」蜜柑慌了,小声制止他:「不要这样!那家伙八成还在看。」
柠檬反射性地看窗户,但他的反应毛毛躁躁,非常不自然。蜜柑也不好再制止一遍,也跟着望向窗户。蓝衬衫男子就站在窗外,以弯腰姿势看着这里。
柠檬又挥手了,但感觉对方看起来比刚才更要狐疑。「喂,你少得意忘形了。他会起疑的。」蜜柑尽量不张口地呢喃。
「没事啦。都已经出发了。列车一旦开动,谁都阻挡不了。除非是胖总管汉特先生。」
蓝衬衫男子在缓慢启动的新干线窗外凝神细看。蜜柑就像对工作伙伴打招呼般微微举手。
蓝衬衫男子也张开右手,说再见似地摇晃,跟着新干线稍微走了一会儿。然后他突然瞪大眼睛,表情变得僵硬,蜜柑也跟着皱起眉头。出了什么事吗?蜜柑感到奇怪,往旁边望去,看见难以置信的光景。柠檬正抓起搁在窗边座位的峰岸大少的尸体左手,就像勉强人偶挥手似地左右摇晃。尽管头倒在窗边、身体也倾向窗边,左手却左右摇摆,这个动作以正常人来说,角度太不自然了。蜜柑也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拉扯柠檬的手:「喂,住手!」结果尸体一晃,朝柠檬身上瘫过去,头无力地一垂,沉甸甸地往正下方落去。那看起来实在不像是睡着的人的动作。蜜柑赫然一惊,急忙撑住尸体。「喂喂喂!」柠檬也表现出焦急的样子。
在新干线开始加速当中,蜜柑望向往后方流去的月台。蓝衬衫男子一脸凝重,正把手机按在耳朵上。
他调整尸体的方向,总算让姿势稳定下来。
蜜柑瘫到椅背上。柠檬也同时靠到座椅上。
「死了。」蜜柑无法克制要说,柠檬却在隔壁座位小声唱起?「万一发生事故,也不要沮~丧~」
瓢虫
目送着远去的大宫站,七尾盘算这下子到底该怎么办。脑袋里好像有滚滚烟雾在翻腾,无法思考。
他不想回去自己的座位,在车厢外凝视着手机。他知道应该要联络真莉亚,却提不起劲,但电话打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七尾下定决心,打了电话。
真莉亚立刻接了。几乎没等铃响,扑上来似地迅速,这让七尾心情沉重。就连那个乐天、面对任何事都豁然大度的真莉亚都急了。一定是因为她知道峰岸的可怕。
真莉亚先是以不耐烦的口气问:「你现在搭什么线过来?」她是想确定七尾在大宫下车后,要循什么路线过去吧。
「跟刚才一样。东北新干线的『疾风号』。」七尾差不多是豁出去了,以淡然的口气回答。车厢外噪音满大的,所以语调变得有些冲。真莉亚的声音很难听清楚。
「还没到大宫吗?」
「大宫过去了。然后我现在在『疾风号』上。」
一瞬间,真莉亚说不出话来,听得出她哑口无言了。但从过去和七尾合作的经验,她似乎也立刻察觉出了什么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就猜可能会这样,没想到真被我料中了,不愧是七尾。」
「行李箱不见了。所以我下不了车。」
「你不是把行李箱藏好了吗?」
「可是不见了。」
「只能结婚了。」
「咦?」
「我说你干脆跟不幸之神结婚算了,既然她那么爱你的话!其实我应该高兴才对,结果都呆掉了。」
「应该高兴?什么意思?」
「我猜你反正八成下不了车,结果还真被我猜对了!我想我应该高兴,可是一旦知道事情真的变成这样,还真叫人丧气。」
那挖苦人似的草率口气让七尾恼火,想要反驳个一两句,但他也明白现在的自己没有那种余力。最重要的是该怎么度过眼前的这场危机。
「七尾老师,我有问题。我知道你找不到行李箱了。虽然无法接受,但我了解状况了。可是为什么你不在大宫下车?行李箱不见了,表示大概是被谁抢走了吧?而新干线在大宫停靠,所以可以想到的可能性有两种。一,拿了行李箱的人在大宫下了车,二,那个人还在车上。」
「没错。」
新干线即将抵达大宫站的时候,七尾连夜赶工似地慌忙分析了这件事。自己也该在大宫下车吗?还是该留在新干线里找行李箱?
「你没有在大宫下车,为什么?」
「二选一。我得选择其中一边。我想要选择可能性较大的一边。」
七尾考虑的是,哪一边取回行李箱的可能性较大?如果在大宫站下车,七尾能找到拿走行李箱的人、捉住他吗?这么一想,七尾实在没有自信。如果对方换乘其他列车,或消失在大街上,七尾几乎是无计可施。相反地,如果不下新干线,而拿走行李箱的人还在列车上,他就有机会抢回来。因为对方也离不开新干线,只要进行地毯式搜索,或许有可能找得到。这么一想,七尾做出结论:还是留在列车里才是上策。最重要的是,七尾期待只要他人还在新干线上,他的工作就是「进行中」,不会被判定为「失败」。即使峰岸要求说明状况,他们也可以回答「还在新干线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