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柠檬的表情放松了些:「告诉你,蜜柑也早就注意到你了。」
「咦?」
「你一进来,那家伙就说『我在我家附近碰到朋友』。唐突得很。那是暗号,表示附近有认识的脸孔。为了不让那个人发现才那么说。那家伙去厕所的时候,也吩咐把你交给我。」
「咦?这样吗?」七尾觉得目睹了自己有多无能。秘密通讯和暗号,每个业者都会用。虽然想不起来他们的对话里有没有那样的内容,但恐怕是真的。
同时焦急涌上心头。如果蜜柑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赶过来都有可能。二对一的话,自己实在没有胜算。
「对了,」柠檬开口。「你应该没有起床气吧?」
「起床气?」
「我听说有个起床气很重、超恐怖的业者。我以为那就是你。不是吗?」
七尾没听说过那种人。不过以起床气重为特色的业者也真让人莞尔。「那人很厉害吗?」
「或许差不多就像传说中的小火车赛雷布提吧。就连高登都得对他另眼相待呢。」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的比喻。」
「听好了,你打不倒我。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死。」
「什么意思?」
「柠檬大人是不死身,就算死了也会复活。我会出现在你面前,把你吓死。」
「不要那样吓人啦。」七尾板起脸。「什么幽灵、死后的世界的,我很怕那种的。」
「我们可是比幽灵还要可怕。」
此时,在他们座坐的对向窗户有一辆新干线交会而过。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列车发出激烈的声响,往后方窜去。仿佛在彼此激励,说着:我不允许宁静的疾驰,有刺激才叫人生。
「啊,那就是麦陶吗?」七尾并没有特别意图地呢喃说。这称不上战略,更没有胜算。只是脑袋里遗留着刚才柠檬提到的叫麦陶的小火车,他也介意那究竟是怎样的车体,所以说出口罢了。
柠檬毫无防备地说着「哪个?」,转身往后看,反倒把七尾吓了一大跳。柠檬手里还握着枪,却像在闲话家常般转头望向背后的窗户。七尾立刻察觉不能错失良机。他把柠檬持枪的右手往下压,同时另一只手殴向对方的下巴,猛烈地撼动下巴、震动大脑,让对方失去意识。这是七尾十几岁的时候,刚开始进行犯罪训练时练习过好几次的技术,和他练足球一样。他听到一种宛如肌肉断掉,或是开关打开的声音。喀咚一声,柠檬两眼翻白,倒在座位上。七尾把他的身体拖到窗边,让他坐好。他调整倾斜的角度,不让他倒下,一瞬间也想过是不是该折断他的颈骨。不过他犹豫了。除了狼以外,在这辆列车里再度杀人,让他觉得危险。而且在这里杀了柠檬,肯定会让剩下的蜜柑暴怒。不能和柠檬一千人为敌。他们难说是自己人,但在这里全面开战,也实在看不出好处。
接下来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脑袋发热,齿轮开始急速运转。
他拿起柠檬手中的枪,插进腰带背后,用外套底下的衬衫遮住。也决定将柠檬的手机没收。七尾弯下腰,确认刀子掉在地板何处。他本来想捡起,却中途作罢。
怎么办?思考的滑轮转个不停,各种点子接连出现。出现又消失。怎么办?怎么办?内在的某人向他呢喃着。
该往前或往后到哪个车厢去吗?蜜柑可能会从厕所回来。这么一想,就没法往前面去了。只能去另一边,后面了。
七尾在脑中推演自己该采取的行动,以及逃亡的路线。自己逃到后方,蜜柑追上来,这样下去会被逮住。迟早都是瓮中鳖。有必要在某个地方想法子闪过蜜柑。
七尾打开腰包,先取出软膏,打开盖子,在被柠檬割伤的地方抹药。血流得并不多,但能愈快止血愈好。用手指抹开。手臂内侧和外侧都在痛。被打到的部位内出血了吧。柠檬的拳头确实对自己的骨肉造成了创伤。每当活动、触碰,就阵阵发疼,但七尾无计可施。
他从腰包里取出电子表。没时间深思了。他把音量调到最大,设定时间。会花多久?太快没有意义,太慢也不行。为了慎重起见,他决定多用一个表,设定得比第一个晚十分钟响。
他把一只表摆在柠檬座位底下的地板。站起来,另一只表搁在行李架上。
接着他就要离开,视线却飘到前排座位上。是柠檬他们本来坐的三人座,窗边的男子依然安静不动。七尾感到奇怪,移动座位,摸了摸那个人。他怀着警戒把手搁在男子肩上,没有反应,他心想「难道」,把手按到脖子上,没有脉搏。死了。这个人是谁?七尾过度混乱,叹了一口气,但没闲工夫继续待在原处了。不过他在柠檬原本的座位前方椅背网子里看到像是喝了一半的宝特瓶。他想到另一个机关。他从腰包取出小药包。是水溶性的睡眠导入剂——安眠药。撕破包装,把药粉倒进宝特瓶,摇晃后盖上盖子,放回网子里。柠檬会不会喝它、会不会睡着,七尾完全没有底,但希望种子能散播愈多是愈好。
他往后方二车前进。好了,怎么办?七尾又自问。
王子
正当王子犹豫是不是该回座位时,听到厕所门打开的声音,木村出来了。他一脸气闷。
「几号?」
「你怎么知道打开了?」
「看你那张脸就知道了。」
「你怎么不吃惊也不高兴?王子殿下的运气真是太强大了。0600。」木村说,俯视旁边的行李箱。「我暂时关起来了。」
「那我们回去吧。」王子说道,折回他们的车厢。行李箱交给木村拿。要是在途中被物主发现,只要把行李箱和责任全推到木村头上就行了。
两人回座。王子让木村坐在窗边。现在是重要关键,王子绷紧神经。如果能够在这时候再次拘束木村,就可以暂时放下心了。
「叔叔,我要把你的手脚再绑起来。事关叔叔孩子的安危,我想叔叔是不会乱来,可是还是暂时先恢复刚才的状态吧。」
有没有拘束你并不重要,对任何一方都无所谓哦——王子现在必须给对方这么感觉。老实说,对方的手脚是不是自由,其实对状况有着至关重大的影响。木村和自己有着体格上的差距。就算有小孩的性命做担保,也难说木村不会突然间自暴自弃,也就是一股同归于尽的念头杀上来,那样一来,靠自己的力量是抵挡不了的。遭到对方暴力相向的情况,有可能会发生预期之外的麻烦。为了确保安全,还是该像刚才那样夺走木村的身体自由。不过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利益和企图。
王子很清楚,要站在优势控制什么人,这是必要的技巧之一。「现在是改变状况的关键时刻」、「如果要扭转局面,就只有现在了,应该全力对抗」,如果听到别人这么说,或许每个人都会采取行动。只要理解现在是唯一的机会,应该会拼上老命抵抗吧。所以反过来说,只要不让对方察觉这一点,就有胜算了。许多统治者都长于此道。他们隐藏自己的意图,也就是不说出这辆列车的终点站是哪里,极为自然地搬运乘客。其实乘客也可以在途中停靠的车站下车,但不让他们发现这个事实。装作自然地让列车通过。当人们后悔「早知道那时候就下车了」的时候,都已经太迟了。无论是大屠杀还是战争,或是对自己毫无益处的条文修订,几乎都是「注意到时已经变成这样了」、「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就反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