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虽然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进入自己金盆洗手后的业界工作——木村茂不禁苦笑。从朋友那里得知儿子在从事危险工作时,木村茂因为过度担心,还曾想过要偷偷去查看他的工作情况。
「那怎么了吗?」
「我是在说,刚才打电话来的那家伙臭得要命。啊,对了,新干线你查了吗?」
跟儿子雄一讲电话时,雄一说「我现在在新干线里」,木村茂感到可疑,当然,当时他的根据只有自己的直觉,从电话的声音里飘来的也只有一丝恶臭而已,但他还是向晃子指示:「雄一说他再二十分钟就会到仙台了。你查一下真的有那班下行新干线吗?」晃子虽然苦笑着问「查那干嘛」,但还是立刻从电视机旁边的架上取出时刻表翻查。
「啊,有了。十一点整正好到仙台的班次。十一点二十五分到一之关,十一点三十五分到水泽江刺。欸,你知道吗?听说最近就算不用翻这么厚的时刻表,也可以在网路什么的一下子查到。以前跟你搭档工作的时候,我不是查遍了时刻表,还抄了一堆电话,写了这么厚的备忘录给你吗?」晃子用手指比画着厚度。「现在的话,就不必那么麻烦了吧。」
木村茂望向挂在墙上的老时钟。就要过十一点五分了。「现在出发,绝对赶得上水泽江刺吧。」
「你要搭新干线吗?你是认真的?」
木村才刚拿社区联络簿去给邻居回来,穿的不是睡衣,而是换上了淡褐色的长裤和深绿色衬衫,随时都可以出门。正好——他呢喃。「你也要去吧?」
「我才不去呢。」
「既然我要去,你当然也要去了。」
「我也要去吗?」
「以前你不也都跟我形影不离的吗?」
「是啊。很多次都是因为有我,你才捡回一条命呢。你遗记得吗?你有跟我道过谢吗?都三十年前的事了呢。」晃子爬起身,然后抚摸自己的脚呢喃:「看,肌肉都没了,膝盖也疼得要命呢。」
「就跟骑脚踏车一样,以前的记忆渗透在身体里,不会忘记的。」
「我觉得跟骑脚踏车绝对不一样。这得绷紧全副神经才行嘛。而我们的神经,看,别说是绷紧了,早就变得像绵花一样松松软软了。」
木村茂踩上凳子,查看天花板收纳柜,拉出卷起来收纳的防护衣,扔到下面。
「这防护衣也好怀念呢。这么说来,现在好像不叫防护衣,改叫防弹背心了。」晃子说完后,穿上其中一件背心。「这件是你的。」她把另一件交给木村茂。「要是坦克背心也能像把坦克穿在身上就好了。」
妻子的玩笑让木村茂啼笑皆非,他先脱下外套,穿上那件皮革制背心,再披上外套。
「现在去搭新干线,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确认雄一的状况。他说他要坐到盛冈。」
「反正一定是在胡闹吧。」
「那个国中生——虽然我不晓得实际上是不是真的国中生,不过那家伙很可疑。」
「就算是这样,有必要这般全副武装吗?」晃子摸摸自己身上的背心,拿起摊开在榻榻米上的包袱中的工作道具检视。
「我的直觉在拉警报。准备是必要的。幸好新干线跟飞机不一样,不会检查乘客的行李。喂,这个,这边的击锤出问题了。」木村茂触摸击锤。
「老伴,你不用左轮的吧?你不喜欢留下弹壳,而且你从以前就动不动爱开枪,没有安全装置太危险了。」晃子拿起包袱巾上的一把自动小枪,舍起弹匣,插进握柄里。「喀嚓」一声。晃子迅速地将滑套往后拉。「这个还能用呢。用这个比较好。」
「我都有定期维修嘛。」木村茂把晃子递给他的自动手枪插进背心的套袋里。背心左右各可以收纳两把枪。
「就算枪可以正常动作,也已经三十年没用过了。老伴,你身手没问题吗?」
「你这话是在对谁说?」
「小涉不要紧吗?我倒是比较担心小涉。」
「他人在医院,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再说,我想不到会有什么理由让小涉陷入危险。对吧?」
「会不会是以前吃过我们亏的人,为了报仇而对小涉做什么?」
木村茂暂时停止动作,直盯着妻子:「我完全没想到。」
「都过了三十年,我们都变成这样的老头子老太婆了,或许他们觉得就算以前可怕,现在也应该不足为惧了。」
「简直把人给瞧扁了,居然忘了我们的恐怖。」木村茂说。「嗳,这几年的确是疼孙子疼得都忘了威严。」
「就是啊。」晃子开始把玩起其他自动手枪。就像看到怀念的玩具,兴头上来,想起以前的感觉,欲罢不能似的。妻子晃子一直以来对枪械便十分神经质,而且射击的准确度也很高。木村茂把选好的枪插进背心,然后扣上外套钮扣。
他走近电话,把刚打来的电话号码抄在便条纸上。为了慎重起见,他把医院的号码也记下来。「你记得阿繁的电话吗?东京的朋友大概也只有阿繁了。」
「阿繁不晓得过得好吗?老伴,那咱们走吧。不快点动身,新干线就要到了。」
王子
新干线「疾风号」接近一之关站了。月台现身,往后流去,只差一点就要停靠的时候,七尾开口:「那么老师,这孩子就托你照顾到盛冈了。」他调调黑框眼镜的位置,前往车门。
「可以吗?」自称铃木的补习班讲师说。虽然不清楚是对七尾还是对王子说的,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所以王子没有理睬。
「你要走了吗?」王子对着七尾的背影说。他不停地思考。就这样让七尾离开新干线好吗?是不是该阻止他?王子要去盛冈,最大的目的是为了看看那个叫峰岸的人。他想机会难得,就让木村对付峰岸好了,但木村已经不在了。木村在厕所里奄奄一息,被压在蜜柑和柠檬两个人的尸体下。
是不是该让这个七尾取代木村的任务?王子浮现这个想法。为了这个目的,第一个得先掌控七尾的意志才行。必须在他的意志套上项圈,把他拖着到处走。不过要系在项圈上的锁,王子还没有准备好。木村的话,儿子的性命就是那把锁,并且连他对王子的憎恨,王子都加以利用了,但王子还没掌握到七尾的弱点。当然,想想七尾能如此轻易地折断那个蜜柑的脖子,他显然不是什么正派人物,但可以想像,只要稍微刺探,很有可能找出他不想被人触碰的弱点。
该勉强挽留他,叫他「请不要下车」吗?不,那样大概会引起怀疑。也只能让他下车了吗?王子持续自问自答。
今天就这样乖乖坐到盛冈,在峰岸的别墅附近观察一下,然后就回东京吧。重振旗鼓后,再与峰岸对决,这样比较好——王子做出结论。即使木村不在了,自己手上还有用不完的棋子,重新来过才是上策。
「啊,电话就好。」王子说,「可以告诉我大哥哥的电话吗?」他认为留下与七尾的联系可能比较有益。棋子的库存愈多愈好。「要是发生什么事,我会很担心,请让我打电话给你。」
一旁的铃木也附和说:「是啊,如果平安到达盛冈,我也想通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