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国中生的脸有点僵住。他露出不安的眼神,一瞬间就变得泪眼汪汪:「大哥哥要下车了吗?」
「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既然蜜柑和柠檬不在了,峰岸的委托的责任归属在哪里,他完全没有底。但是会被惩罚的是蜜柑他们,自己应该不是问题吧。七尾接到的委托是抢走行李箱,从新干线下车,只要带着行李箱,就这样在下一站下车,几乎就没有问题,虽然会被扣分,但还是可以拿到及格分数——感觉。正确地说,七尾想要这么去想。
该说是时机正巧吗?传来下一个停靠站,一之关即将抵达的广播声。
「大哥哥,你可以陪我一起去盛冈吗?」国中生用一张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说。「我很担心……」
七尾想要捂住耳朵。他再也不想被卷入任何麻烦了。到盛冈去,他没有半点好处。至于坏处,他列得出一箩筐。
「其实我……」国中生沉重地开口。
不好的预感席卷了七尾。少年会不会说出自己不愿意知道的事,让他被缠得无法脱身?他害怕得不得了。他把双手靠到脸的左右,想要立刻捂住耳朵。
「如果我不去到盛冈,小孩子就危险了。」
「什么意思?」手就要捣住耳朵,在前一刻停了下来。
「算是人质吗?我朋友的小孩,才五岁而已,他躺在医院里。要是我没有乖乖去到盛冈,小孩的性命好像就不保了。」
「性命不保?那是什么状况?」
「我也完全不清楚。」
七尾窘了。知道这个国中生非去到盛冈不可,他确实会担心他是否能平安无事,可是他想尽快离开这辆新干线,也是事实。
「没事的,我想到盛冈之前,不会再有任何事了。」七尾言不由衷地说着连自己都压根儿不信的话,就像念诵效果不明的佛号似地说。「所以你只要乖乖坐着就行了。」
「真的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吗?」
「我也不敢保证啦。」
「我不晓得到了盛冈会发生什么事,我好怕。」
「我也无能为力啊。」
七车门打开,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七尾闭上嘴巴。他为了不惹人怀疑而紧绷身体,却也显得更可疑了。
「啊。」那名男子向他点头。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补习班讲师。他那种仿佛伸手一摸就可以穿透身体、近似半透明的站姿,还是一样宛如亡魂。
「噢,」他搔搔头说。「我骗补习班的学生说,我坐绿色车厢去旅行,所以突然想到如果不趁现在去看一下绿色车厢长什么样子,撒起谎来就没有真实性了,现在正要去看看。」
男子害臊地歪着头说,模样不像在开玩笑。七尾还没有问他怎么会来这里,他就自己先说明了。
「老师也真辛苦呢。」七尾苦笑说。
「你们认识吗?」国中生警戒地问。
这孩子或许把车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当成了恐怖的人——七尾心想。他肯定没想到会像这样发现尸体、被人拿枪指着吧。小孩子就该像个小孩子,乖乖待在游乐园里玩耍。
「也不是,刚才碰巧聊了一下而已。他好像是补习班的老师。」七尾对国中生说明。
「我叫铃木。」男子自我介绍说。明明没必要报上名字,却特意说出口,让人觉得是他的耿直性格使然。
此时七尾忽然灵机一动:「铃木老师,你要坐到哪里?」
「坐到盛冈。」
七层并没有深入分析。他只是自私自利地觉得这里巧遇铃木,应该也是一种缘分。
「铃木老师,那可以请你陪这个国中生到盛冈吗?」
「咦?」
「我得在下一站一之关下车,接下来想麻烦你照顾。」
七尾的请托让铃木呆住了。就像是省略中间过程,突然亮出答案,他会吓到也是当然的吧。就连国中生也是,瞬间僵住了。是一副「你要抛弃我吗?」的表情。
「他迷路了吗?」铃木好不容易挤出话来。
七尾侧头:「也不是,可是他一个人要去盛冈,好像觉得很不安。」
「我想跟大哥哥一起。」国中生显然不服气。表情里也掺杂着不安。
「我得拿着这东西在下一站下车。」七尾提起行李箱说。
「怎么这样……」
「要我陪这孩子是没关系,但光是这样,似乎无法抚平他的不安呢。」补习班讲师铃木困惑地说。
七尾叹息。
新干线的速度慢下来了。一之关站近了。七尾望着流过车窗的景色,然后不经意地望向旁边的国中生侧脸。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国中生意外地沉着。七尾觉得有点古怪。这国中生才刚目睹尸体和手枪,会不会太满不在乎了?不,要说的话,站在他面前的七尾才刚扭断了蜜柑的脖子呢。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的,而且还是以老练的手法干掉了蜜柑。这孩子是不是应该更提防、害怕一些,或者是追究他的身分?竟然要求杀了人的七尾陪他到盛冈,这是不是太不寻常了?然而七尾马上就做出结论:这样啊,这个国中生遭到过大的打击,人都吓傻了。他可是被人拿枪指着呢,那种惊吓一定大到无法想像吧——七尾的疑惑转成同情。
木村
木村茂在壁柜里翻了一阵子后,回望身后的妻子说:「你收到其他地方了是吧?」
「咦,你不是要午睡吗?」晃子啃着点心说。「你不是要搬棉被哦?」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现在才不是悠哉睡午觉的时候。」
「明明还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呀。」晃子嫌麻烦地说,抱起搁在起居室的小凳子,走近壁柜。「让开一下。」她把木村茂赶开后,放下椅子站上去。她伸直身体,打开壁柜上面的天花板收纳柜。
「收在那边啊?」
「都是你不好好收拾。」晃子说,从里面拉出包袱。「你是在找这个吧?」
木村茂接下包袱,搁到榻榻米上。
「你是认真的?」晃子下了椅子,顶出下唇问。
「我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什么东西?」
「好久没闻到这么臭的味道了。」木村茂板起脸说。
「什么东西臭掉了吗?」晃子回望厨房,呢喃:「今天又没煮什么怪东西。」
「我是说恶意的臭味。明明隔着电话,却臭不可闻。」
「真怀念。你以前老是这么说呢,说什么恶意的味道臭死了。你是被恶意精给附身了吗?」晃子直挺挺地跪坐下来,凝视着包袱里的东西。
「你知道我不再干那一行的理由吗?」
「因为维一出生了吧?你不是这么说的吗?说『我想要活着看到儿子长大,所以咱们换工作吧』。那时刚好我也想洗手不干了,正好。」
「还有其他理由。三十年前,我实在受够了。周围的每个家伙都臭得不得了。」
「你说恶意精吗?」
「想要凌虐他人、侮辱他人,无论如何样就是要踩在别人头上的那些人,真的是臭死了。」
「那些我才不晓得呢。」
「周围满是恶意的臭味,我厌倦了,所以我换了工作。超市的工作很辛苦,但值得庆幸的是,跟恶意的臭味完全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