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三岛屋奇异百物语之始
阿近煞有其事地说着,往昔在旅馆帮忙时,不时得如此措词,自然而然便学上口。
客人温柔的看着阿近。“您刚才说是三岛屋店主的侄女吧?”
“是的,小女名叫阿近。伊兵卫是我叔父。”
“他有个好侄女,真叫人羡慕。”
阿近对客人的夸奖感到难为情,心中却莫名不安起来,低头行礼已是竭尽全力。庭院里究竟哪里不对劲?
“没什么事。”
客人似乎仍惊魂未定,瞥了紧闭的拉门一眼。
“假如是一般人,不会觉得有何可怕。不过,换个人也许就会觉得稀奇或讶异。”
客人叹口气,露出苦笑。
“我平时鲜少如此,因为那东西只出现在特定的地方,只要避开就行。若非靠近不可,我也会做好心理准备,但这次真的太突然。”
他说的那东西,指的是……?
“三岛屋老板是基于什么样的兴趣,在庭院里种植那种东西呢?”
对方这么一问,阿近才恍然大悟。“莫非您问的是曼珠沙华?”
客人缓缓点头。“我很怕那种花,怕的不得了。”
那是道出心底秘密的口吻。不过,他的语气认真,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阿近向他提起今年秋天时,女侍想剪出在庭院里绽放的这种花,却遭伊兵卫拦阻的事。她在说明时,八十助正好端水过来。客人接过装水的茶碗,感激地高高捧起喝了几口。
他的双手不再发抖,脸色也渐渐恢复红润。
“掌柜,这位大爷不喜欢曼珠沙华。”
担心地望着客人的八十助,听见这话,脸登时皱成一团。
“实在冒犯了。”
那是不详之花,难怪您会觉得不舒服,当初我家主人一时兴起留下墓地之花时,我们应该极力劝谏,告诉他此举不妥才是。八十助连珠炮似的讲一大串,频频磕头道歉。
“真是万分对不起。有了,我当场将花剪除吧。”
他起身想去取镰刀,客人莞尔一笑,制止他。
“不,用不着这么做。关于这件事,各位一点错也没有。”
“可是……”
“请别在伊兵卫先生外出的时候铲除花丛,他对花的怜爱之心令人敬佩。”
阿近松口气,曼珠沙华就像她的同伴,她实在不想目睹它遭处决的凄惨模样。
“小姐清楚曼珠沙华的由来吗?”
客人问道,阿近颔首。
“既然清楚,您不觉得这花特别阴森或不吉利吗?”
客人一再追问,阿近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心想,这时最好回答“我也觉得庭院里有那种花很可怕”,才合乎待客之道。
然而,曼珠沙华仿佛一直在等候阿近投靠这户人家似的,一朵花枯萎,旁边旋即绽放新的一朵,日夜抚慰着阿近孤寂不安的心灵,她实在不愿在曼珠沙华面前吐露冷漠的话语。反正只要放着不管,不出几天便会全部枯萎凋谢。
“我不害怕,只觉得这花十分落寞可怜。”
阿近坦言心中感受。
“我反倒很是喜欢,甚至和我叔叔一样对它寄语同情。”
八十助怒目瞪视阿近,眼神明显带着责备。这位客人如此厌恶曼珠沙华,仅仅一瞥几欲昏厥,你却偏说出惹他不高兴的话。这名掌柜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这样啊。”客人静静低语。
他将空碗搁在榻榻米上,微微一笑。
“小姐正值二八年华,容貌可比梅花、桃花、樱花、牡丹,却独钟曼珠沙华,足见您有颗善良的心。哎呀,多亏伊兵卫先生外出之福,我才得以拜见三岛屋家珍藏之宝。”
这下阿近可难为情了。她无法正视客人,脸上霎时一阵滚烫。
“您、您过奖了。我只是这家的累赘,因无法待在父母身旁,又无处可去,只好寄宿于叔父家中。心想着好歹能从事女侍的工作,但我不懂人情世故,不够聪慧,连女侍的工作也做得不好。”
阿近僵硬地垂下目光,所以没看见八十助是何表情。他一定认为我谈太多家里的事,很不高兴。
没想到那名客人朗声而笑。
“拥有闭月羞花之貌的年轻姑娘,就算害臊低头都迷人,不过……”
客人的语调低沉下来。
“打从见到您,我便觉得您的神情隐约带有一丝寂寥。我没说错吧?”
阿近不晓得如何应对,偷偷望向八十助,掌柜也不知所措地不断挑动眉毛。
客人似乎也明白刚才那番话教人为难,于是低头道歉。
“不,我无意刺探您的私事,刚才冒犯了。不过,我应该没猜错吧?”
他瞥向紧闭的拉门。
“我想暂时忘却俗世的烦恼和生意上的精打细算,投入棋盘中的黑白之战,才来到此地,没想到却遇见曼珠沙华及小姐,看来,这绝非纯粹的偶然,一定是某种征兆。”
“您说……征兆?”
八十助怪声反问,客人回望他一眼。
“也许是我等众生身旁的神明下达神谕——藤吉,是时候放下重担,吐露长年隐藏在心中的秘密了。”
客人询问阿近,能不能耽误她一点时间。
“可否请您以怜爱曼珠沙华的心,听听人生逐渐走下坡的一名小商人的故事?”
阿近毫不迟疑地点头答应。这次她并未偷瞄八十助的表情,她很想一听。
“那我就不客气了。”
客人落寞的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故事,与我为何如此惧怕曼珠沙华有关。”
那已是四十年前的往事,他娓娓道来。
“忘记先自我介绍,我叫藤吉。尽管远不及三岛屋,我也是手下拥有几名工匠的建材商。打从拥有自己的一家小店后,对外改用藤兵卫这个称号,不过,这故事得以藤吉的身份说才行。
家父是名贫穷的建材工匠,虽有一身好手艺,但家中孩子众多,无论再怎么卖力工作,仍难以养家糊口。每当想到父母辛劳的短暂人生,我便不禁悲从中来。
这件事发生时,我父母早因火灾双双亡故。当时我才七岁,正值思慕母亲的年纪,终日以泪洗面。如今回想起来,我父母一无所知,算是他们的福气。
家中共七个兄弟姊妹,我排行老幺。上面的四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很像我父母,个性一板一眼,不曾因贫穷而自暴自弃,总彼此扶持,在长屋里相依为命。”
说到这里,现名藤兵卫的藤吉略显踌躇。
“地点恕不能明讲。目前那地方仍住着不少人,即使没点明也不影响故事的主轴。以下我提到的人物和店名,也并非本名。”
没关系,阿近应道。八十助不知是否一时被这样的发展给愣住,在一旁听的瞠目结舌。
“长屋里的居民个个和善,家境贫困仍天天笑声不断。长屋管理人性格顽固,一生气就满面通红,孩子都管他叫柿子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