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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谈三岛屋奇异百物语之始

作者:[日]宫部美幸 时间:2023-05-08 14:49:24 标签:[日]宫部美幸

  “不,现下我才想到,这故事不知适不适合说给您听。”

  他缩起双肩,垂下视线继续轻声道:“吉藏大哥的老板,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独生女阿今,个性开朗、温柔,也很疼爱我。”

  那名工头的难听话似乎便是针对她。

  “不巧当时有人上门向阿今小姐提亲,原本快要谈成的婚事却突然取消。据说阿今小姐非常沮丧,我不清楚那婚事为何会破局,也不晓得我大哥是否知情……”

  不过,这种事往往极易传开,而流言总是比真相更煞有其事,且充满黑暗面。

  “那名工头大概是恶语中伤阿今小姐,说她素行不端才会导致婚事破局。”

  藤吉低头望着地面。

  “可以确定的是,我大哥吉藏一直单恋阿今小姐。此时我也听他提过,所以他无法原谅对方。工地的工匠吵架总会以不相干的老板女儿当做辱骂对象,说起来,都要怪对方这种病态的个性。我大哥听了大为激动,愤怒得失去理智,回过神时已将那木匠活活打死。”

  “活活打死……”

  阿近梦呓般的重复这句话,藤吉向她颔首。

  “我大哥刚好拿着一把铁锹,体积虽小却出现的极不凑巧。”

  “这么说,他就是以铁锹打人?”阿近茫然的问,藤吉歉疚的望着阿近。

  阿近觉得身子逐渐发冷,血流阻滞,手脚从指尖开始失去感觉,仿佛就要坐着陷入地面。

  由于单恋对方,一时无法克制愤怒而失去理智,回过神已伤害一条人命。原以为那么可怕的事绝无仅有,不过她错了,世上常发生类似的事。她恍惚的思索着。

  “小姐。”藤吉似乎不断叫唤着阿近,她眨眨眼,猛然回神。

  “啊,糟糕,真不好意思。”藤吉脸色微变,惴惴不安的挥着手。

  “要继续吗?您脸色很苍白,我果然不该对您说这种事。”

  阿近急忙坐起,却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倒向一边,急忙单手撑向榻榻米。藤吉见状更加紧张。

  “不妙!小姐,振作点,快来人啊。”

  他正想叫,阿近爬近,鞠躬制止他。

  “失礼了。我没事,真的,请您也放轻松吧。”

  “可是……”藤吉元要扶住阿近,忽然发觉有失礼数,双手僵硬的停住。阿近重新坐好。

  “对不住。”阿近一时忘记用敬语,想必藤吉也听在耳里。

  “我不是因故事太恐怖而下的脸色发白。其实,我身边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为防止自己怯缩,阿近急着说完,差点喘不过气。

  “所以我才会离家。刚才我提到无法待在父母身边,便是这个缘故。”

  藤吉瞪大眼睛,举至半途的手臂微微颤抖。

  “这样我实在是……”藤吉沙哑的低语,双臂落下,颓然垂首。“对您太抱歉。都是我提起过往……害小姐想起可怕的事……”

  不,阿近打断他的话。“我根本不必刻意回想,因为我始终无法忘怀。”

  哎呀,藤吉手贴向额头,点头沉吟。

  “我刚才并非想起往事而慌乱,我一直以为自己的遭遇罕见,父母也安慰我,说我是个可怜的女孩,偏偏遇上这般少有的不幸事。但这种想法是错的,阴错阳差之下,某人伤害他人的事所在多有。突然明白这点,我一时头晕目眩。”

  事实上,阿近已逐渐恢复平静,呼吸也不再急促。但藤吉已然难为情地低着头,动作显得僵硬。

  “一个我亲近的人,杀害另一个与我亲近的人。”

  沉默教人觉得凄冷,于是阿近道出此事。

  “至今我仍悲伤难抑,连暂时将当时的事埋藏内心都办不到。即便在叔父家过着安稳地生活,心中一样波涛汹涌,一切都不曾结束。”

  人心如此虚幻莫测,我对人感到无比恐惧。说到这里,阿近静默下来。

  吐露心里话后,感觉舒畅许多。另一方面,阿近也讶异自己竟能坦然道出此事。

  眼前这名客人,一小时前仍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仔细回想,除了知道他叫藤兵卫外,其余根本一无所悉,甚至没听他提起经营的建材店宝号。

  然而,不知为何,连对叔叔、婶婶也难以坦言的秘密就此脱口而出,一古脑儿全告诉他。

  “小姐……”

  藤吉缓缓抬起头,仿佛强光刺眼似的双眼微闭。

  “我先前曾说您神色间带有一丝寂寥。”

  “是的。”

  “看来,不是我多想。”他嘴角泛起一抹浅笑。

  “这果然是种缘分。我今天来到这里,遇见盛开的红色曼珠沙华,碰巧您也在。”

  他像要吹开什么似的,长长吁口气,面向阿近。

  “能继续说我大哥的故事吗?”

  “只要您不觉得难受。”

  藤吉颔首。“我大哥吉藏被捕,乖乖接受制裁,最后遭流放外岛。”

  据说是店主及周遭的人极力替他求情,请求减轻罪行,才免于一死。

  “原本就算判处死罪也莫可奈何,因为他杀人的方式过于残酷。”

  “可是,打架时难免情绪激昂,这算是一时冲动吧?您大哥并无刻意杀害那名木匠。”

  藤吉侧头噘起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大哥一生起气便会失去理智,那正是他可怕的地方。”

  那名惨遭杀害的木匠,五官被打得不成人形,几乎无法辨认。

  “大哥挥动铁锹时,一旁的木匠和工匠都合力劝阻,仍无法阻拦。一遭人从后面架住,他便甩开对方,若有人想拿走铁锹,他便撞到对方,有人揍他,他便反揍回去,接着不断痛殴那名工头。”

  阿近觉得一股寒意突升,不由得抱住身躯。从藤吉的言语中,她不禁想到亲身经历,但她极力不显露内心感受。她不想打断藤吉的话。

  对阿近来说,听完这故事是个重要考验。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一定是这样没错。

  “我大哥的执拗,及下手的凶残,令衙门的官员怀疑他从以前便对这名木匠怀恨在心。换言之,他们怀疑吵架只是借口,我大哥老早便在等机会动手。”

  若是这样,处分一定相当严厉。

  “绝对没这回事。我大哥平时为人和善,生性讨厌和人打架或争吵。尽管这次确实做得太过火,但那是年轻气盛,一时压抑不住内心冲动。他不可能图谋杀人,大家都替我大哥辩护。阿今小姐甚至道出婚事破局的原委,请求官员从轻量刑。她告诉官员,我不怕世人的眼光,也不怕讲出来丢脸,吉藏先生是为我和人打架,解救他的姓名比任何事都重要。”

  “那吉藏先生有什么表示吗?”

  面对阿近的询问,藤吉的表情倏然消失,平淡的答道:

  “他只说了句对不起。”

  04

  如今回想起那段过往,心里仍会隐隐作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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