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馆之谜
“好吧!”火村激烈地摇头,连沾在头发上的雪都给抖了下来。莫非这家伙是头野兽吗?“虽然这道工夫可以省,可是我还不想回去,我想去五色沼那一带看看。”
温厚如我轻轻地向他挥挥手。
“去啊!请便。我要直接回别墅暖暖身体,然后请迫水先生帮我泡杯热可可。”
“别说得这么薄情嘛!我连五色沼在哪个方向都不晓得。可以的话,还想请你带我去发现乙川流音遗体的那处沼呢!”
完全不想理会他。
“我可不想边流汗边冻得要死。如果真的那么想去,回去我画一张地图给你带着,你就一个人去寻幽访胜啊!不要?不要的话就别去啊!况且天都快黑了,这时候到那地方,一片黑暗暗的根本什么都看不见。而且马上就要吃晚餐了。”
火村突然大力地摇晃树干,成堆的雪就这样落在我身上。“我知道了。”
火村对早已被他这般突如其来的行为给吓呆的我,冷静地说:
“被成篇的论理给蒙骗,这种感觉很不愉快。”
面对在最高学府执教鞭的人居然如此小孩子气,虽然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心胸宽大如海的我却也包容了他。
“我原谅你这些莫名其妙的行为,该不会你还在气我一早就打电话吵你?”
“我可是很感谢你邀请我参与这项搜查工作呢!好了!我们就向热腾腾的可可亚前进吧!”
一直走到距离SUNNYDAY后门约十公尺左右的地方,脑中又浮起一些奇怪念头。感觉现在的自己像个白痴似的,可是都已经这样也没办法了。
虽然在森林里边摇晃树枝边向前进,可以不留下脚印的说法暂时获得证实,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凶手逃出森林的痕迹。虽然用这种方法可以走到SUNNYDAY,但是在那里的迫水夫妇、我和乙川隆都有不在场证明,到此为止都是有思考过的,问题还要往前推。昨晚在SUNNYDAY除了我们四个人以外,应该还有一个人才是,那就是七岁的迫水大地。九点后独自待在房间的他,没有不在场证明。如果是他的话,可以不留脚印地前往别馆。也就是说,也可以杀害纲木淑美——
“我在胡乱想什么啊!”
我下意识地喊出来。“什么啊?”听力敏锐的火村立刻问我。一瞬间迷惘的我停下脚步,将自己方才胡乱想的事全说给他听。
“还有其他怀疑大地那孩子的积极理由吗?”
“没有。”一听我这么回答,火村便叹了口气:
“七岁小孩殴杀二十几岁的女人,还真是奇谭呢!好吧!我们赶紧问问他吧!”
“别开玩笑了。那么内向的小孩如果被你这种奇怪的大叔质问,肯定会被吓哭的。”
“我自己也常说别人什么蹂躏儿童人权之类的,的确有些小孩心智真的很早熟。”
“你有看过大地吗?”
因为再走一会儿就快到别墅了,所以我们索性停下脚步交谈。
“我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在餐厅里吃点心。一看到父亲身旁站着陌生人,立刻就躲到里面了。我发现他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安似的,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受到打击?”
“这个嘛……大地早上在问‘发生什么事了?’时,迫水夫妇就随便地回了一句:‘不关你的事’。我想他大概察觉到瑞典馆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也许是想问问看是不是发生了杀人凶案、谁被杀死之类的事吧!”
“哦!原来他是这样的小孩啊!”
“是的。乙川先生说过自己之所以执笔写童话,就是希望能鼓励小朋友,我想乙川先生可能就是设定他那样的小孩为读者而创作吧!”
“想要鼓励小朋友啊!记得我小时候好像没有因为什么童话而受到鼓励呢!”
“像你这种孩子王不适合看什么童话啦!”
“别乱给人下标啊!我好歹也算是个性纤细的小孩,想象不出来吧?”
只见他脸上浮现一抹像是自嘲般地微笑。虽然口气听起来不太像是开玩笑,相对地,也很难定他说的是真是假。
虽然认识这位嘴巴坏、历练丰富的友人已经十数载,还是有很多事始终没问过他。像是为何他会成为研究犯罪社会学的学者、为何会以侦探一角参与刑案侦办工作等,对他还有很多疑问。虽然端出社会学者的身分,就能顺理成章参与搜查工作是个不错的挡箭牌,难道没有隐藏其后的真正目的吗?犯罪者——也就是所谓的杀人犯——虽然对其充满憎恶;但相对地,似乎也有种同袍意识的情感。也许是想探索宛如被恶魔附身,如此复杂的自己心中的情感秘密,这才是侦探工作的真正目的不是吗?我在心中思索着。
“所谓刑法,其实是个有点奇妙的规范与制度,‘杀人者可判处死刑、无期徒刑,或是三年以上有期徒刑——’法条上被如此定义,如果杀人最高可判‘死刑’作为代价,那么就某种道理而言,国家便是默认了这样的偿赎方式。”有一次,火村以非常沈痛的语气,向我指责这个奇怪的论点。
——所谓犯罪,就好比如果你敢从跳板上跳下来,那就跳吧!可以去你梦中想去的任何地方。但是相对地,要支付一笔报酬。如果有哪个混蛋想骗吃骗暍,我就会竭尽力量向他讨回这笔债。这就是一向不信神的我的决心。
忘了是在哪里听过这样的歪理。法律根本就没有制定什么费用一览表,这是他故意曲解的。再者,对于以学者身分协助刑事警察局办案的他,根本压根儿不信任什么警察体系,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因此可以说他之所以想将那些卑劣的犯罪者绳之以法,只能说是出于一种正义感吧!也可以说是一种道德问题。因此他才不想当警官,而选择以犯罪学者身分参与办案的游击方式。
——因为我也会有想杀人的念头。
这是他在说明犯罪动机时最常说的一句话。所以我根本就不会想接着问下去。如果当这位身心非常强韧的男子即将崩溃时——当然我衷心祈祷这天不要到来——我想我会适时向他伸出援手的。
当我认真地思索这些事时,走在我前面的火村忽然自言自语起来:
“虽然现在被鼓励好像也没什么用,不过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倒想看看乙川隆写的童话呢!”
听起来像是段独白。
5
回到度假别墅后,晚餐已准备好了,餐桌上摆着锅子和寿喜烧的食材。
“喔,两位大师回来啦!怎么啦?怎么偷偷从后门回来呢?”正在看晚报的迫水先生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们。
“才没有偷偷摸摸地回来呢!只是顺道绕进森林散步而已。”
我随便应付了几句。于是春彦说了句“请,这是今天的报纸。”将报纸放在桌上。火村坐在迫水先生对面,抓起驼色毛毯盖着。
“瑞典馆那边的情况如何?有没有什么线索?”
留着小胡子的老板探身问道,火村只冷淡地回了句:“没有。”便开始忙着看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