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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花道

作者:公子恒 时间:2023-01-14 15:18:20 标签:公子恒

  那天晚上我回去的时候,美和子独自一人坐在房里,就着昏暗的烛火fèng补衣服,那是一件浴衣,看得出来已经很旧了。我想起白天花道穿着的浴衣,也是打过好几个补丁。这样看来,她用来招待我的那件,竟然是家中最好的衣服么。

  她身前的矮几上,摆着几碟宵夜,刚做好的,还冒着热气。看到这幅场景,我的眼眶湿润了。不知为什么,到了这个村庄以后,我的感qíng变得格外丰富。

  美和子见我呆站在玄关,赶紧站起来。看清我脸上的伤后,嘟囔一句“那个死小子”,便不客气地叫着:“花道,还不快出来给华先生道歉!”

  我慌忙说:“不要再叫我先生了,就叫段生吧。”

  一阵踢踢趿趿的声音响起,花道不qíng愿地从里屋走出来,看了我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撅着嘴。他的伤不比我轻多少,已经抹上自制的药水,一张脸花花绿绿的。

  “那个……”他仿佛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似乎向人道歉对他来说是件多么艰难的事qíng,“对不起喔……”

  “不,是我的错,我太冲动了,对不……”我很认真地对他说,还没说完却看着他的大花脸笑了。于是就在一瞬间,花道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指着我张牙舞爪地叫起来:“哎呀!你又笑!本天才就这么好笑么!臭黑炭!臭中国人!”

  因为觉得过意不去,美和子又不愿收房租,在没有课的时候,我就尽可能待在村子里,帮花道做些砍柴种树摘果子的活。这些木柴和水果收集得多了,就挑到京都里去卖。花道总是很认真地把一头红发用布包裹起来。他的身体出奇qiáng壮,一连挑上十几里路也不休息。

  “你的头发……是天生的么?”

  “那当然啦!”这种时候他就会很得意,捻着几缕掉落出来的、在阳光下红得渗金的头发开心地说,“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只有天才才有的哟!奶奶说了,本天才前世一定是红色的樱花!”

  每次他咧嘴一笑,我就移不开眼了。

  美和子的身体不好,花道常常背着竹筐去后山采糙药,多余的就卖给村民。

  “你看,这是蛇莓,奶奶有时候头晕、心慌、睡不着,吃了这个就会好些……这是南天竹,每次做红豆饭的时候,都会放一片在上面,可以治疗腹泻,可是一定不要生吃……这是木天蓼,脚痛、腰酸的时候吃了,身体就暖呼呼的……这是连钱糙……”

  花道采药的时候特别专注,一边指点着,告诉我那些药的功效,语气总是难以掩饰的洋洋自得。

  我看着他认真发光的脸,胸中突然鼓鼓搏动起来,打趣说:“你们日本的中糙药,还不是中国来的。早在隋唐,中医就传到日本。我们的医圣张仲景,更是被你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尊为张先师。”

  “什,什么啊……什么张……”花道大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qíng,就像唯一拿手的题目被人抢答了一般,很是羞怒,虽然找不到话反驳,却又不服气,“你,你们的药那么好,gān嘛还跑来日本学医啊!”

  我沉默了。他见我不愉快,以为又触到我的伤心事,缩起脖子安静下来。

  “因为中国需要学习日本。”过了许久,我说,“中国现在的处境,很大程度上是自身促成。我虽然仇恨日本侵略的野心,对于你们的治国有道却很钦佩。你们的明治维新十分成功,而中国也需要这样一种革新,去摧毁旧的顽疾。中医虽然博大jīng深,在硝烟四起的战争年代却不是一种迅速有效的外伤治疗手段。所以我来日本,来学习你们向洋人所借鉴的、先进的医学技术。”

  我qíng绪亢奋地说了一大通,才想起这些花道都是不懂的吧。他像那条长长的花道上、千万樱花树中的一株,单纯快乐地活着。

  然而花道却有些生气了:“什么你们,我们,说得那么难听。就像本天才也要算计你似的。”说完气鼓鼓地转身要走。

  我一急,想也不想就抓住了他的手:“我不是在说你。”

  我曾经握过许多男人的手,亲人,恩师,朋友,拥有共同理想的知己……那些同样硬邦邦的手握在掌心中,得到的是沉静、鼓舞、勇气或力量。可是没有一只手,像花道的手一样,仿佛灼烧着烫热的火那般,激灵灵窜进我的身体、我的大脑、我的心。

  我立刻将他的手放开了。

  我们接着采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花道的脸很红。他忍受不住沉默的气氛,犹豫地小声问我:“那个,黑炭,那天你说的……日本人杀了人……是真的嘛?”他的表qíng很歉疚,就像那些他所知道或不知道的罪行都是自己犯下的一样。

  我不想跟这个天真洁净的人提沉重的世事,就笑了笑:“花道,我跟你讲中国的故事吧。”

  血红的夕阳之光将森林刺穿,照she在花道那比夕阳更红的发上。我们并肩而行,我对他讲古老的中国,现在的中国。讲到忽必烈两次攻打日本时,他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扑上来卡住我的脖子。讲到上海租界区穿着旗袍、露着大腿的姨太太时,他的双眼又she出炯炯的光。

  “呐,你说的那个苏州,扬州,有伊豆美么?”花道去过的最远地方,就是乘有轨电车半个小时、步行四五个小时的京都。最向往的地方则是静冈的伊豆半岛,因为曾经听流川说,伊豆的怀石料理特别好吃。

  我看着他灼灼发亮的瞳孔,突然感到一阵难过。我对他说:“等我毕了业,带你去伊豆好不好。我还可以带你去苏州,杭州,去北平,上海……中国八大菜系,煎炒烹炸涮蒸煮……比日本料理好吃得多呢……”

  花道听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川户乡的夜,慢慢地,温柔地降落。

  一周后的某天晚上,我气喘吁吁爬到山腰,走进村子,正撞见四五个穿浴衣的年轻少女咯咯笑着往村后走去,怀中抱着日本的传统乐器。其中一个叫晴子的,长得十分可爱,我见过几次。她同花道的关系很好,哥哥死了,家里没有男丁,花道便常常去帮忙。

  “啊,先生。”晴子看到我,欢快地叫起来,“樱花开得这么美,去看我们的樱花祭吧。有很好吃的糕点和茶,还能看到樱木君跳舞呐。”

  我暗暗吃了一惊。花道从未告诉过我他会跳舞。在我的印象中,日本舞无非是穿和服的女郎,面孔涂得雪白,举着扇子小碎步翩翩起舞,动作缓慢矜持。而这任何一项,都无法与花道联系起来。

  我赶到时,一簇簇篝火已经燃得很旺。几十个村民,老老少少围在一起,随意地盘膝而坐,欢声笑语飘得老远。这个季节还只是chūn末夏初,他们却都已经换上清凉的浴衣。虽然是晚上,也并不冷,一阵夜风chuī过,我仿佛嗅到了盛夏的气息。

  还没坐下,身上便落满了花瓣。我抬头看去,原来这儿也是一大片樱花林,被篝火映照得摇曳多姿。再往后,就是无边的夜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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