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花道
“哎呀烦死啦!不要再喊了,没看见本天才在忙么!”等我离得足够近,花道终于没有了装聋作哑的理由,抬头凶巴巴地冲我骂道,可是那张通红的脸,泄露了他的底气不足。
“在忙什么?”我突然忘却了一切的烦恼,在他身边坐下,戏谑地问。
“就是……采药啦!”
“这次又采的什么药?”
“诶?啊……喔,是这个,不对,这个……”他慌张地在脚边翻捡,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感到被戏弄了,羞愤地说,“等等,本天才采的什么药,关你什么事啊!”
“因为我很好奇,我也想学习知识。”
他被我真诚的表qíng噎得没法反驳,只好吱吱唔唔地说:“哦,这是……虎杖葉,不不,是紫糙啦,啊不对……”
“花道!”我打断他心不在焉的敷衍,捉住他的手举起来,“你的手上只有一捧花瓣而已啊。”
“啊?啊……”他愣愣地说。
“花道,你在想谁?在等谁?”我滚烫的胸口的热度,已经像煮沸的茶水了,“你,在想我么?你每天,都坐在这儿等我么,一直等到太阳下山,黑夜降临,一直等到我的脚步声响起……”
碰!他又用头撞我了,真像只小豹子。
“黑炭男!不要自作多qíng啦!本天才gān嘛要想你!”花道想把我的手甩开,却甩不动,因为那时的我,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抓住他,抱住他,将他紧紧地、不留一丝空隙地按在怀里。“你别走,我也想你啊,我也在等你啊……等每个夜晚的降临,我也想你……”
花道不说话了,只是轻轻地回抱住我。他与外貌不符的、出奇柔软的头发在我领口边拂动,弄得我有些痒。
“很寂寞吧。”我低声说,唯恐打破了这一时刻、天地间仅有林中树木沙沙作响的宁静,“这么多年,就算看起来很快乐,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好过吧。”
“谁说我寂寞啦。”花道嘟囔着,“天才有那么多朋友,奶奶,晴子,老爹,小胡子,金毛,ròu球……以前的,狐狸……还有中国大黑炭!”
“花道。如果有一天,我带你走,你愿意么?”
“去伊豆玩么?吃好吃的么?”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不……”我艰难地说,“是再也不回来了,同我去中国,一开始的日子会很艰苦,可是终有结束的那一天……”
花道沉默了许久。我知道,美和子不愿意离开川户乡,而她是花道唯一的亲人了。
花道抬起胳膊,摸着我制服胸口的第二颗铜扣,明明是浑身肌ròu硬邦邦的、同我差不多高的少年,做起这样的动作,却有些小鸟依人的憨态:“哎,我听说,制服的第二颗扣子,要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呐。在你大学毕业的时候,这颗扣子就保不住啦,女孩子们会来抢呢。哈哈!”
“大学里,并没有喜欢的人……”
“啊……那在家乡,有喜欢的人么?”
我的嘴张合了几次,喉头都有些哽咽了,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回去以后,对她好好的。”花道却说话了,语气一转,又变得很凶,“听见没有啦,这是天才的教导!女孩子,天生就是要痛爱的!”
“花道,教我跳舞吧,跳樱之岛国。那天喝醉了,没学会呢。”
“求我才行!”
“我求你。”
那天晚上,因为回得早,我终于能够同大家一起泡汤。林间的天然温泉,水面点缀着粉色、红色或雪白的花瓣,加上缭绕的烟雾,便像仙境一样。少女、男人和老年人的胴体一并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芒,融进安详的夜气中。
这时池水边一阵喧闹的吵嚷,一个jīng力旺盛的家伙一路踩着水花奔向这边,嘴里大叫着:“让路让路,天才要泡汤啦!哇哈哈哈!”
我的心脏,一下子蹦到嗓子眼,气息也粗重起来。我死死盯着雾气中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不由得用力攥紧了拳头。
“哎呀樱木君,每次都这么讨厌呢!”是雪子的声音。
“很可爱啊,呵呵。”晴子说。
“花道,都这把老骨头了,别再折腾我们了,哎哟喂————”老头子老太太们抱怨。
花道看见我以后,立刻安静了,一脸不慡快的样子,乖乖地在三米远的地方坐下,因为身材过于高大,泉水只能淹没到胸部,那浑圆油亮的肩头和立着的膝盖就bào露在蒸汽中,慢慢地结上一层凝露。
我的心中突然涌起狂喜和焦躁,连牙齿都咯咯打起颤来。他那每每装作满不在乎、却又总是掩藏不住心事的拙劣演技,只有在从未经历过爱qíng的处子身上,才能见到。那些羞涩的神qíng,即使在面红耳赤地提及晴子或是狐狸时,也是未显露的。
他原来竟不曾如此地爱过一个人么,他是爱我的吧……哗哗的水声中,我突然觉得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哪怕一丁点举动,也是那样突兀而刺目。我唯有缓慢地挪动,那三米的距离,便似一生的长度了。
花道警觉地抬头,一双眼在热气的熏烤下有些湿润,两片丰满的唇微张,仿佛觉得gān渴。他刚要嚷嚷:“喂,黑炭男!你……”又闭上了嘴。
盈盈的、因烟气而混沌的水下,我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
因一种从未经历过的骚动和yù望的驱使,我将手放在了胯间那血脉喷张的部位,而另一只手,也顺着花道筋ròu紧绷的手臂滑到腰部,伸进了他腿间。我痛苦地闭上眼,灭顶的羞耻和道德约束禁锢着我,像一张巨大的网。民国二十年,我的祖国在水深火热中煎熬,爱人在知识青年高筑的人梯上演讲呼喊,战友在战场上厮杀,而我却在仇恨的异乡,萌生了要同一个少年做爱的yù念。
“怎么了,黑炭男,不舒服么?”
我睁开眼,额上湿漉漉的,已经分不清是水还是汗了。
花道低喘着,掌心已经覆上我的手背,手指微微颤动,促使我用长茧的指腹摩砂他卷曲yīn_毛中雌伏的yīn_jīng。他那通红的面庞上,神qíng亦是掩饰不住的羞涩、以及初次面对两人xing事的慌乱,然而那双坦诚而透亮的眼睛却执拗地笔直盯着我,不夹带一丝杂质,不夹带一丝世俗的算计。
轰的一声,我的脑中炸响一串烟火,血液冲上大脑,连视线都模糊了。我突然明白:这个红发的日本乡村少年,是在用全部的勇气,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毫无保留地jiāo给我啊。
只有思想无比纯净的人,才能在炙热的、冲昏头脑的爱qíng中也表现得如此纯洁。
“花道,花道……”我急促地低喊着他的名字,“走,我们走……”
他立刻领悟了我想说什么,近乎粗鲁地抓住我的胳膊,扯着我在温泉中飞奔起来。巨大的水花飞溅,扑面而来的雾气仿佛重浊的瓷器,叮铃咣啷被砸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