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我瞥他,冷哼:“吃不起!”
江原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仿佛忘了此事就是他背后主使,想想笑道:“反正已经欠了这么多,也不在乎多一点。”
我怒:“滚你的!再不叫凭cháo给我免债,我把你金印化了拿去卖钱!”
江原装得一脸惊慌:“千万不要,那点金子对你的债务来说杯水车薪,还不如去南越皇宫里拿几件,那里什么最值钱,你一定知道的。”
我来回磨了几遍牙,扑上去掐他脖子:“你听好了,以后我绝不吃凭cháo的药,吃了也不给钱!谁再敢跟我要钱,骗我打借条,我就掐死他!”
江原本来歪在椅中,冷不丁被我一扑,咕咚倒栽到地上。我愣了愣,随即大笑,江原满脸愠色地爬起来:“凌悦!”用力扭住我手臂按在桌上,恨恨地道,“看我怎么教训你!”说着就要动手扯开我衣服。
我抢先一步,勾开他的衣领,笑着把手探进去道:“我倒要——”
一名斥候急步闯入:“禀告两位殿下!建康城北门破了!”
我们同时一愣,回过头:“这么快!”
斥候匆匆低头,双手依然保持着行礼姿势:“回殿下,幽州王在水军支援下,亲带鲜卑亲卫qiáng攻南门,分散了越军兵力,虞世宁将军乘机攻破北门!”
江原把衣襟一合,沉声向门外道:“备马出营!”
我和江原带了几名贴身护卫,策马飞奔上建康城南的山丘,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城门的战况。只见魏军cháo水一样突破越军防线,不断冲进建康城中,耳中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席卷而来,惊天动地。无数的旗帜刀矟被士兵们握在手中,好像能向上刺破苍穹。我激动看着眼前景象,一时恍如也被席卷入奔涌的人流中。一个转身,险些站立不稳,居然跌进江原怀里,这才发觉双脚竟已有些僵硬。我用力抓住江原的双臂,望着他嘴唇轻颤良久,才用微微发抖的声音道:“结束了……”
江原扶住我,双目深沉如海,只轻声回:“你累了。”
城破后,越军多数归降,少数退入宫城之中,虞世宁奉命约束进城的魏军,很快稳住城中局面,开始围攻皇宫。我着急进城,江原却先喊了凭cháo来诊脉。凭cháo自洛阳归来后沉默了很多,但是威风不减,把过脉后只说了一句“我记得曾叫殿下不要太劳心劳力”,便让我打破了不再喝他药的豪言。
我被qiáng制留在石头城中休息一日,夜半醒来,浑身轻松地重新找江原商议进城事宜。临到主帅房前,突觉气氛有些异常,守卫在附近的燕骑军似乎比平时要多,而且也没有像往常般随时有武将进进出出。我带着一丝疑惑推门,江原倒没什么反常,还是照旧坐在桌边,只是手边的油灯拨暗了许多。察觉我进门,他微微一动,抬起头来:“醒了?来得正好。”
我正待问出了什么事,却见江原身侧的屏风后转出一人,此人手持符节,显然是国君密使。待他走到灯影下,我大吃一惊,这密使竟是江德身边的贴身内侍张余儿。张余儿面色肃然,将尖细的声音压得很低,看看我二人道:“小人奉皇上密令前来传谕,请太子、越王接旨罢。”
江原未发一言,站起来与我并肩行礼,然后跪地接旨。张余儿宣道:“皇上口谕,命太子暂将南越战事jiāo由越王负责,太子即刻返回洛阳,不得有片刻延误!”
我闻言,震惊地向江原看了一眼。江原却没有什么表qíng,目不斜视地从容地下拜:“臣领旨。”起身后对张余儿道,“我还有几句话要jiāo代越王,可否请密使门外稍待。”
张余儿会意:“殿下请便。”转身出了房门。
江原慢慢将深邃的目光投到我脸上,目光jiāo织,彼此都想到了同一件事——君王如此秘密急切地传召储君,也只能是为一件事。只听江原问我:“你一个人进建康,可以么?”
我笑:“有什么不可以?”
他点头,神色里终于显出些许迫切:“我必须马上赶回去,迟了恐怕朝中生变。”
我与他心照不宣:“嗯,越快越好,此事不能让任何人提早知道,尤其是韩王。”
江原用力将我抱住,很快放开,低低道:“等我。”我抬起头,只是用眼神与他道了声珍重。
比起江原为即将到来的事qíng焦虑,我在想的是另一件事。由我来攻破建康宫门,指挥占领建康,本就是我期待的最好结果,毕竟那座庞大宫殿倾颓时的沉重理应由我一人背负。
江原走得隐秘匆忙,我为掩人耳目,在建康qíng势稍稳后迅速率jīng兵进入城中,把原越凌王府邸当做主帅行辕,并以保存机密为名,严禁普通将领出入。然后命虞世宁负责统筹建康全城,严厉约束军队不得侵扰百姓,派裴潜和燕七顶替他率军包围皇宫,力争迅速生擒赵誊。同时,又派军队追堵霍信等残余越军,防止他们与其他地区的越军集结后增援建康。
宫城的守卫在魏军的猛攻下不堪一击。攻破皇宫那日,我将于景庭留在帅帐,亲自率箕豹军陈兵正门。皇宫前的双阙高大依旧,我身披黑色的铠甲,按辔停留在宫门之前。身后箕豹军手中的斫刀闪烁着锐利的锋芒,威武严整、斗志昂扬,像极了我加封越凌王那一日的南越士兵。
轻轻仰起头,看着昔日曾无数次进出的宫门,眼前一下子重叠起无数场景,当年的鼓乐喧嚣似乎就在耳边遥遥回响。当年,我率领军队从这道门下奔赴战场,只为保护眼前的壮丽;如今,我带着军队来到门前,为的却是亲手将它毁灭。
勒马回头,再一次严厉叮嘱入宫后不得滥杀滥抢,接着微微抬起手臂,两千箕豹军无声地从大敞的宫门冲入宫中。
深秋的黎明照亮了每一座宫殿的檐角,虽然没有秋风萧瑟,却依然透出肃杀的味道。到处是淋漓的鲜血和冰冷的尸体,被血浸染的宫殿内外一片láng藉,早已攻入宫中的魏军还在与依然坚守宫殿的越军jiāo战,多处宫门前的空地成为最后的战场。我踏着或鲜艳或暗沉的血迹迈进一道道宫门,不断有瑟缩的宫女太监以及赵誊嫔妃们被从藏身的地方发现,立刻便被魏军拘禁起来。
赵誊的寝殿昭阳殿与皇后所在的延chūn殿防守最为严密,仅剩的禁军jīng锐几乎全在两座宫殿周围防守,魏军至今没能攻破并进入其中搜寻。我猜测赵誊很可能在那里,带领箕豹军直奔帝后寝殿。比起寻找赵誊,我更希望能看到刘敏安然无恙。即将到达之时,却有一名奉命监视军队行动的斥候飞骑来报:“殿下,幽州王攻破南门,带兵从华林园冲入后宫寑区,与南越太后及身边护卫兵戈相向。幽州王不听劝阻,不但对越军大开杀戒,还手刃数名宫人,意yù斩尽杀绝!”
我一惊,厉声道:“你速去向燕七传话,命他带人将宇文念请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再放任何将领进宫!”说罢,留一千箕豹军先行前往帝后寝殿,自己带人赶往太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