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赵誊篡位后,银贵妃俨然已是后宫之首,住所极尽富丽铺张,侍者数量更是后妃之冠,且都身怀武艺。此刻太后居住的曦祥殿前,皇宫禁军与她身边的百名侍者手执兵器与宇文念的军队对抗。宇文念挥舞兵器左右砍杀,如入无人之境,他身边都是自己的鲜卑亲卫,冲杀起来异常凶悍。我迅速指挥箕豹军向前围拢,策马冲到宇文念身侧,挥矟架住他的长刀,喝道:“没有主帅命令,幽州王为何擅自闯入?”
宇文念圆睁的双眼掩藏在浓密的须发中,好像一头正在发威的狮子:“老夫奉君命行事,越王不必阻拦!”口中说着,粗健的双臂猛握住刀柄,向我手中长矟力压下来。
我感到一股如山般沉重的内力正在压来,几乎要招架不住,矟柄一偏,从侧方滑开,冷冷道:“幽州王可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上已将帅权jiāo予太子,不能随便支配军中行动!”
宇文念大笑,立刻翻转手腕,将大刀劈砍而下,一名越军的手臂应声而落:“老夫便是受了君命,越王又能如何?你架得住老夫手中的刀么!太子若不同意,你叫他来亲自向老夫下令!”
我沉声道:“宇文念,我看在阿gān面上敬你几分,你不要拿君命作抗令借口!若非破城紧要关头,本帅定将你当场处以军棍!”
宇文念却似不服,冷笑道:“除了自己亲信军队,越王不放任何人进宫诛灭bào君,居心叵测!你抢功在先,企图独霸功劳,还凭什么向别人问罪?皇上和太子面前,老夫也不怕与你对质!”
我大怒:“你敢信口雌huáng,诬蔑本王!”将长矟在地上一撑,足尖脱开马镫,飞身而上,对着宇文念腰间就是一刺。宇文念以力量见长,见我突然发难,只来得及回身格挡,“锵”然一声巨响,两件重兵在半空相jiāo。
这一次我用了十成内力,手臂被震得发麻,身体顺势弹回,落在燕骝背上。回头见宇文念却也倒退几步才稳住坐骑,他脸上露出惊讶表qíng,半晌才沉沉道:“老夫一时大意,越王若要阻止,不妨再来比过!”
我哼一声,见燕七正带人马赶来,立刻下令:“燕七,拦住宇文念的人,他再敢无故滥杀,不用手下留qíng!”燕七带来的有数千人,很快与箕豹军一起将宇文念及其亲兵团团包围,宇文念对我咬牙诅咒,毕竟不敢与自己人死战,渐渐被bī远。
混战终于停止,大多数禁军和宫人都被生擒,银贵妃身边只剩了数十名护卫。她本人身穿箭袍,手握一柄长剑,尽管逐渐被越军围住,依旧毫无惧色地站在宫殿高高的台阶上,看上去竟颇有几分英姿。我骑着燕骝缓步走到阶下,突然有些理解为何江原会说父皇娶她是为了我的母亲。
银贵妃看见我走近,眼中she出无比怨毒的怒火:“赵彦你这畜生!悔不该当初没抓住机会将你除去!你给我听着,今日就算杀不了你,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平静道:“银贵妃,多说无益,皇宫已经攻破,无谓抵抗只能徒增伤亡。魏国君主早有承诺,赵氏皇族归降后可以永享富贵。赵彦也在此声明,虽然我一向记仇,但是复仇有度,你已经失去权位,也算罪有应得,过去蓄意陷害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
银贵妃发出一阵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稀罕魏国的施舍?我宁愿追随先皇而去,也不做魏国之奴!”
我道:“娘娘此话错了,魏国将以上宾相待,绝不至令你为奴。倒是父皇怕会恨你害他xing命,不愿你与他作伴。”
银贵妃发丝凌乱,胸膛起伏,狠狠切齿道:“若非有你在,怎会被bī走上这条路!先皇即位之前,我本是太子正妃,就因为你,先皇才让一个毫无资格的女人成为皇后,连我亲生孩儿坐上太子之位都要遭到无数阻挠非议!如今我们好不容易得到应得的一切,你又要来横加破坏!赵彦,你这颗越国灾星,迟早会遭天谴!”
她话音刺耳尖锐,双目隐隐泛出血红,最后一句话喊得更是声嘶力竭,我身边箕豹军都不禁闻之变色,好像已经眼看着她化作厉鬼。有不少人举起手中弓箭,生怕她突然bào起,冲将下来取人xing命。我不为所动,依旧平淡地望着她:“赵誊在何处,一国之君自己逃命也罢了,难道事到临头连自己母亲都不顾了么?”
银贵妃重重哼了一声,仇恨地道:“我心甘qíng愿保护皇上,他在哪里,你休想从我口中套出一个字!”她抬起手中的剑,一字一顿,“可怜皇上即位以来为应付魏国发难日夜cao劳,为母亲的不能替他分忧,生有何用趣!”她话音未落,已经从阶上飞扑而下,剑尖直指我的咽喉。
我心中一震,微微分神,再回神时银贵妃已经近在咫尺。急忙长矟扭转,正待缴获她的兵器后将之生擒,只见身后数箭齐发,银贵妃已经在半空坠落。她翻滚下高耸的台阶,血渗出来染湿了华贵的衣饰。我怔怔地握住长矟,低头看她,她的眼睛还是直盯着我,充满恨意的眼神渐渐涣散,最终没有闭拢。
死一般寂静,所有人沉默地围观着,直到她死去。我转头看放箭的箕豹军,齐贵急忙跪倒:“是末将怕她伤到殿下,带头放箭,请殿下降罪!”
我长长叹一口气:“你带人将这些宫人关起来,找个地方暂且将南越太后安放罢,免得混乱之下……”还未说完,却见帝后寝殿所在的方向燃起火光,我喝道,“快去查看怎么回事!”纵开缰绳,拍马冲向昭阳殿。
一路上还可见零星的禁军与魏军顽抗,及至昭阳殿附近,同样尸横遍地,箕豹军正与把守殿外的越军jiāo战,而他们身后,熊熊大火与滚滚浓烟已经将两座雄伟的宫殿吞噬。我甩掉跟随的箕豹军,狂奔到混战的人群中,揪出一名越军,将长剑bī在他的颈前喝问:“快说,此处为什么起火!谁!宫殿里都有谁!”
那名越军愤怒地瞪我:“魏贼,告诉你们!皇上与皇后决心自焚殉国,我们拼死把守殿外,决不让他们的遗体落在你们手中遭受侮rǔ!”
“你说什么!”我听了顿时如遭重击。怎会如此?料到赵誊至死不降,却没有想到他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他死不足惜,可是刘敏呢?那个美丽温暖的女子,怎能与赵誊一样葬身火海?
我紧紧咬住唇角,盯着那片火海,握剑的手僵硬得松不开。忽然间一股滚烫的血直喷上来,打湿了我的眼睛,竟是那名越军士兵将脖颈送到我的剑刃之上。我倒退几步,他的身体便软软倒地,刺目的血四处奔淌。
“救火!”我突然反应过来,回身瞠目大吼,“立刻召集人马前来救火!”箕豹军畏惧地看着我,一名千夫长迟疑地叫了一声“殿下”,我已经转身向延chūn殿冲去。
浓密的尘烟呛得人双目刺痛,我在两座火红的宫殿之间焦躁地徘徊,包括箕豹军在内的魏军已有数千人赶去灭火,冲天的火光仿佛是为挑衅这些自不量力的人们。延chūn殿的大火已经烧到殿顶,可是我不愿相信,自己竭力想要保护的人已经找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