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一瞧，是醍醐，胸中一片释然：“嗯，我这就进去，他……在吗？”

　　醍醐笑眯了眼：“在书房议事呢，过几日会有许多江湖上的豪杰来此，盟主一直在忙这个呢，若是因此慢待了姑娘，可别生他气啊！”

　　我勉qiáng扯出个笑：哪里是因为那个才怠慢我啊，他分明就是不想再看到我了，若是以前才不会这样对我不理不睬的呢。

　　我径直走至他的卧房，略一扫视，只见桌案上摆着两张薛涛笺，一毫不差地都写着：相见争如不见，有qíng何似无qíng。只是，一张是我写的，一张是他。

　　我如鲠在喉，难受得呜咽不得，瞥见旁边有个小小的樟木箱，便打开一瞧，数百张梨花笺整齐摆放着，那清劲而飘逸的笔锋，那首首dàng人心魄的qíng诗，我取出一张一张地瞧，眼眶渐渐湿润。

　　“离开你的每一日，我都写下一首，现在才发现已积了那么厚的一叠了。”不知什么时候，他站在了我的身后，随意取过一张，又松开手任它飘然而落。

　　我闭了闭眼，将泪水qiáng压回去：“你……”

　　他语气一转，轻快地说道：“这都是以前gān下的傻事，现在看来似乎烧了更好。”

　　我遽然一震：“你不要它们了？”

　　“留着做什么，徒增伤悲吗？我可不想自怨自艾到死！”

　　我猛然转身望进他的眼，果然是死水无澜，果然再没有清涟曳动，他只瞟了我一眼便扬了下颚望向窗外，我盯着他喉间那道浅浅的疤痕难掩酸楚：“这里，还会疼么？”

　　我一遍一遍轻柔地抚摸，他眯起眼冷冷问道：“你还会担心我，在乎我的死活吗？”

　　我忙不迭地点头，却看他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我问：“你，在怨我？”

　　“有心才有怨，不是么？”

　　如此说来，你已然无心了？我搂上他的脖子，将身子紧紧贴上去，他只微微一动，木然立着，那样坚实的臂膀却再也不愿环上我的腰身。

　　我知道他若是推开我，表明心中尚有一丝qíng意，如今的不屑，才更是无qíng的表示。

　　一个人的温柔撑不了多久，我只能选择松手：“回去以后，我或许真要嫁人了。”

　　他终于有了点反应：“嫁人好啊，跟我在一起没名没分了那么久，嫁了人，你总该收收心，全心全意在一人身上了吧。”

　　听出他qíng绪间的波动，我急声追问道：“嫁了人我便再也不会来看你，再也不会想着你了，这样也好？”

　　他踉跄了一下，又急急扭头：“我们相识到现在不过一年半光景，就算从生命中剔除又怎样，你就当没见过我这个人，你就当是个错，一个从来不曾犯下的错！”

　　我抱住他的胳膊：“你说谎，你不会忘了我的，我也……忘不了你，就算有别人，也绝不会忘却的。”说不出更多的话，我只知道他将如寒一般永存于我心间，时时惦念，生生不忘。

　　他一把甩开我的手：“何必再说这些，你的事我不会再管，你的心我更是无意猜测！”

　　我吃吃笑道：“生气了？你看你还是舍不下我的。”

　　他转过身怒目而视：“舍不下又怎样，那样的痛苦我不想再承受一次，我算是明白了，我想要的天长地久、qíng深意切在你身上永远都得不到，你根本不会给我一个jiāo代！”

　　我眼里涩涩的：“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他深吸口气，那淡漠的语气是如此刺耳：“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开心，可有一分的快乐，就会有十分的痛楚，这种没有未来的幸福果然不适合我啊。我以为我足够坚qiáng，可怎比得过你的铁石心肠，世间所有的伤痛都比不过qíng伤，我自认栽得彻底，也痛得彻底。小桐，我也有我的傲气，你别再……如此了……”

　　我一呆，摇着他的手喊道：“你以后再不会念着我了？可我，我说的是真的，永远不会忘了你，我是真的……”心底的伤口被生生扯开，我张着嘴，怎么都说不出喜欢二字。

　　他看着我，浓浓的凄苦落寞流泻于眼底眉梢：“现在说这种话不嫌迟了吗？我们之间已然没有退路可走。”

　　他如此决绝，我恨得在他胸口猛砸几拳：“你混蛋！”

　　他向后跌出几步，居然笑出声来：“我这个样子叫你心里不痛快了是不是？看我栽在你手上痛苦挣扎，你才会得意，看我被你bī得生不如死，你才会开怀，对不对？如今要分开，也定要凌驾在我之上，要我哭着喊着不放你走，你才满意对吗？”

　　我吃惊地睁大眼，他以前从来不会说这种狠话，如今这般模样还是那个淡泊清宁的他吗？

　　他双眸紧闭，长睫轻颤不止，我心间的哀伤已流转汹涌无出口可觅，那陡然而生的悲凉充溢满怀，缓缓压上他冰冷的唇，温柔不再，温暖亦不再，我独自品尝着这样痛苦的甜蜜，低吟出声：“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一晚，一晚就好……”

　　他的身子宛如莹润的青玉，在月色下漾出淡淡清辉，这一夜，chuáng檩摇曳，幔帐轻晃，我与他发丝纠结，纵qíng欢爱。谁也看不出我们即将分别，谁也体味不到我们心间的哀愁，他的不得不放，我的不得不走，与世间万千痛苦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我似乎越是与他缠绵，便越难收心离去，他也仿佛用尽了毕生的热qíng，将我燃烧到极致！

　　“如今，可有一点喜欢我？”天将明，他压在我身上不知疲倦地顶弄着，濡湿的长发贴在颊边，更显得脸庞瘦削而刚毅。

　　“有啊，我喜欢你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摸过他的眉眼、薄唇，缓缓向下，在心口的肌肤上流连了许久，又揪住那抹殷红重重一掐。

　　他苦涩一笑：“还是……一样的结果，我又何必再问呢。”

　　我弯起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我告诉了你答案，你却不懂，又或者根本不信我说的话。罢了，是真是假都无所谓，我扬眉笑道：“相公你这般厉害，以后不论我跟了谁都会想着你的。”

　　他忽然大笑起来：“想我？我宁可你不要想着我！”

　　指尖在他湿滑的肌肤上柔柔打着圈，我的眼前已模糊一片：“有这样美好的回忆，我不会忘，你也不会。”

　　“是啊，我忘不了，与你一起的所有都在我脑中深深印刻！但你可知道，看不见你，得不到你，仅有回忆不是显得更加残忍？也是啊，你从来都是个残忍的姑娘，我到底做了什么要遇上你！”

　　我的心一阵抽痛，身子一紧，他顶至深处喷she而出，我恍如死去一般，溢满心房的，不是温馨，不是幸福，却是无边亦无垠的悲凉……

　　雾深九重

　　昏昏沉沉睡到晌午，他早已不在身边，虽是意料中的事，可我依然难受了很久：以往的每一次，他都会紧紧将我拥在怀中，从不会弃我而去，如今，难道真的成了陌路之人，欢爱过后再无qíng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