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眨眨眼
她给我发了条短信:痴心人发失心疯。
我回他:宴席散了,我想起来公司还有点事,我晚些回去,你先睡吧。
她回:你找个代驾吧?
我说:好的。
但是我没有,我喝了酒,还自己开车,可能是因为和许延宸的重逢,我好像又找回了点迷失自我的感觉。我把车开到了了四季广场附近,我找一个叫好再来的地方,我在大马路上没找到,我就停了车,在小巷小街里找。我找到了一个男人,形迹可疑,鬼鬼祟祟,我便跟着他,我猜他一定是要去好再来的。
我就这么跟着他找到了好再来,好再来养生会所。
冥冥之中,是不是真的是注定?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那个男人真的存在吗?那个男人莫非是命运本身?
我跟着那男人进了好再来,我们前后脚进去,男人一眨眼就不见了。范经理坐在前台里,笑嘻嘻地问我:“老板来醒酒的啊?四十五分钟还是六十分钟,要不要办一张会员卡?我们新区也有店的,会员八折。”
我看到范经理身后的一扇小门,没有说话。
范经理打量我,站了起来,又问我:“第一次来吗?”
我还是没说话,我和范经理交换了个眼神。他带我进了那扇小门,我们往楼下走。范经理问我:“听朋友介绍来的吗?”
我点头。
范经理说:“我们这里呢,技师每个月都做体检的,很安全很健康的,什么年纪的都有,当然都是成年的啦,当然是他们自愿的啦,一个钟,想做什么都可以,要是这个技师不满意可以换,想延时也没问题,要是满意,那欢迎再来哦。”
他说着,停在了一扇门前,说:“正好这个技师有空,老板您先看看呀。”
我想,要是门一打开,我见到的是那个和我读一所大学的,姓蜀的,一眼就让人难忘的风顺人,我看一看他,我就走。
但是,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这么巧?
但是,门一打开,我看到蜀雪,他站在一张按摩床边上,脸上是客套的笑容,嘴上打着招呼,老板好啊,进来坐吧。他的眼神涣散。他用左手抓了抓右手手背,懒洋洋的。
隔壁房间传来细微的口申吟声,范经理笑笑,退了出去,关上了门。那口申吟还在继续,类似粗制滥造的簧片里会听到的台词。
嗯对啊,啊对嗯。演员们除了嗯嗯啊啊就没有别的台词了。
但是,蜀雪不像在粗制滥造的簧片里,粗制滥造的的电影是不会讲究打光的,人和人永远都在很亮的光下坐爱。
蜀雪站在一团很黯淡,很暧昧,很不雅的粉红色的烟雾里,静静地,很近地看我。
十年前,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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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了,错别字是为了防止被屏蔽。
(下)
十年前,我在风顺大学的传媒学院读书,读完本科就行了,学历不用太高,不用在学校待太久,毕业后我就去父亲朋友开的DBW传媒工作,专门从事奢侈品牌的广告运营,和一些从小就认识的,经常出入我家的,手握数个品牌代理的叔叔阿姨们合作。
十年前,蜀雪在风顺大学的医学院读书,他爷爷是医学院的老教授,脑科专家,父亲也是名医,外科一把好手,亲亲眷眷不少都在医疗系统,他自己呢,成绩拔尖,老师喜欢,同学青睐,交友广泛,在文学社有朋友,在街舞社有朋友,在电影社有朋友,在摄影社有朋友,他会去摄影社翻杜瓦纳的影集;去电影社看电影,看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每看必睡,看贝拉•塔尔看得摩拳擦掌;他去街舞社不干别的,就是找人一起抽烟,一起听歌,街舞社的副社长是个大方的阔少,社员要什么就给添置什么,他们社里的影音设备甩电影社好多条街,蜀雪在那里听饶舌,听爵士,迈尔斯•戴维斯听得他摇头晃脑,柴可夫斯基,莫扎特,魔窟里叮叮咚咚,恶魔在起舞,别人练舞斗舞,他挪挪地方,给人让开点位置;他极偶尔去文学社,遇上诗歌讨论会,他在会上枕着塔拉斯•谢甫琴科的诗集,听着社员们慷慨激昂地吟诵打盹,“当我死后,请将我埋葬吧,在辽阔的乌克兰平原中,我的墓碑高高竖立于,这田原、这无尽的草原……”社长说,蜀雪,你别睡了,这首诗你来读一读吧,蜀雪迷迷瞪瞪,揉着眼睛说,我不会乌克兰语啊,这样吧,等我学会了我就来读给你们听,社长清清嗓子,说,今天读了太多外国诗了,我们读一读顾城算了。蜀雪就继续坐在文学社的活动室里,趴着,打哈欠,伸手去揭落在桌上的一片阳光。
那阳光下面有什么呢?他看到了什么呢?
爆料他在文学社的轶事的人没有说下去。那个人只是上传了一张蜀雪趴在桌上的照片。他的下巴埋在臂腕里,脑袋微微歪着,头发留得有些长了,盖住了耳朵,他的头发很黑,很厚,最接近阳光的部分,泛出深棕色的光芒。
不奇怪,不离奇吗?无论头发多黑,在阳光下它就成了深棕色。也许深棕色才是黑色的原形。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都会原形毕露。
蜀雪在那张照片里,在那片阳光下,看上去好乖。
蜀雪和尹良玉的丑闻东窗事发后,他一跃成为学校bbs上的大红人——他本来就在医学院小有名气,谁不知道蜀老教授的优等生孙子呢?大家都等着他们一门出三代名医,谁都来爆他的料,各种八卦帖子层出不穷。他的朋友太多了,他的故事太多了,每天都有新的“我听说”,“我知道”,“我的一个朋友说”。
他们听说他在搞上尹良玉前就和一个教授好过,不过那个教授脱身得早,出国深造了。他们知道他就是喜欢刺激。他们的一个朋友说,他半夜去公园打野食,他和鬼佬3。p。他是货真价实的同性恋,他是披着优等生外衣的浪子。他勾引尹良玉。
他们用“搞”,用“好过”,用“打野食”,用“勾引”这样的字眼。
他们说的好像一部部粗制滥造的簧片。里面的人都不刮体毛,腋毛腿毛都很重,里面的人都晒得黝黑,阴今深褐色,阴馕发黑,只有牙齿很白。
蜀雪不是这样的,蜀雪皮肤白,蜀雪身上只有他的晒伤伤疤是深褐色的。蜀雪摸上去很滑。
他就是鱼。
要他不乱游,要他停下来,得用网去网,或者用电棒去电。我起初以为退学,离家,跑船的经历编成了这张网,变成了那两根伸进水里电他的电棒,他被网住了,被电晕了,死气沉沉地躺在砧板上了。可是我错了,他的死气沉沉,逆来顺受,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客人,他的长期饭票。他给我看这样的假相。我只配看到他营造的假相。
那假相一旦被撕破了,一旦变得没有必要了,我对他来说没那么必要了,他就走了,不理我,不回我的短信,挂我的电话,不见我,背对着我。他抽自己的烟,用自己的打火机。
校园bbs里别人上传的好多张蜀雪的照片的链接早就都失效了,它们成了一张张裂开口的图标,像一只又一只嘴巴大张的蛤蟆。就连阿标上传的蜀雪和尹良玉在图书馆亲热的照片也失效了。
那张照片是我拍的。阿标是我的室友,有一天,他问我要之前我们聚餐,我给他和一个学姐拍的合照,我说,拍了好几张,你自己挑吧。
他翻到了蜀雪和尹良玉的那张照片,他偷偷传给了自己。
我在论坛里看到一张标题是“严于律已的尹教授和学生搞同性恋?还给学生改成绩?”的帖子,我去问阿标,是不是你发的?你发这个干吗?他说,尹良玉肯定给这个蜀雪漏题了,自己一身骚,还管我们传媒这边的事,我不就考试看个小抄嘛!
没多久,尹良玉辞职了,尹良玉的妈妈跑来我们学校,拉横幅,去校长办公室哭,朝蜀雪的寝室扔鸡蛋,扔砖头,追着他满学校跑。
没多久,蜀雪就退学了。
我从寝室搬了出去,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单间。我再没和阿标说过一句话。
去年我们在一场同学聚会上遇到,聚会在一间老城的酒吧,阿标过来和我打招呼,他喝得有点多了,他和我说,业皓文,你知道吗,尹良玉自杀了。他轻笑了声,说,他竟然自杀了,不就是同性恋吗?
那一刻,我想到一件事。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件事在那一刻涌上心头的感觉——我浑身发僵,脑袋里只想着它,我想到,母亲从来没有体罚过我,没有骂过我。她给了我很多爱,告诉了我很多道理,那些道理在我做小孩的时候用不到,但是成了大人就用得到,很派得上用场了。唯一一次,母亲很凶地瞪过我一眼,那是在我问她“妈妈,下次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外婆那里啊?外婆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上有好多枣子啊!外婆说,聪聪,摘点枣子下来我们一起吃呀。我就去摘了,我能爬得好高!我第一次爬树就爬了那么高!我一点都没有怕!我是不是很勇敢?妈妈,枣子好甜啊!我们家也能载一棵枣树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