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流不止
话说回来,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执著地追究犯罪行为呢?是因为要对犯下罪行、杀害他人的人施以相应的惩罚,追求正义吗?这算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不想让罪犯继续杀人。这是对杀人的预防。这起案子就是这样,照这么下去,国家就会把一个无辜的人杀掉,构成一起冤屈的杀人事件。必须防止这样的事发生,这正是吉敷的职责所在。
吉敷步履悠闲地往回走向堤坝。脑海中想象着积雪覆盖住身边杂草时的景象。这里地势平坦、宽阔,估计看起来如同一片雪原吧。如果相信恩田的话,当天他应该身穿长外套,手里拿着几只鸡和装石油的罐子,来到这片雪原的。他在这里堆上一圈石块,生起火,把石油罐放到火上。话说回来,鸡和人的命运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别!
走上堤坝,吉敷看了看表,才一点,还有一个半小时。既然如此,不如就到许久不曾去过的加纳家看看吧。
从“酒鬼”到清洗凶器的现场,缓步而行,大约要花十分钟左右。走得快点儿,五六分钟就够了。而从这里徒步前往加纳家,估计得花费三十分钟左右吧。
沿着堤坝走上一段后到达开运桥下。车子在这里骤然增多,身边噪声缭绕。一边过桥,吉敷一边思量,恩田事件中有一个很大的谜团,那就是人头。凶手为何要砍下河合民夫的头颅,并把它带走呢?如果恩田行凶的说法成立,那他应该是把人头带到河边来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一个很大的谜团。为什么是民夫的人头,而不是他妻子,也不是小孩的人头?解开这个谜是否能帮到恩田,目前这一点还不得而知。只是让人感到纳闷,为什么只砍下民夫一个人的头?
从吉敷的经验法则出发,切割尸体的行为存在许多理由。首先是便于搬运。但这一观点并不适用于本案。尸体的大部分被丢弃在现场,并且妻子和孩子的尸体原封未动。凶手并没有搬运、藏匿起来的意思,这种观点是站不住脚的。
接下来还有为了隐瞒被害者身份的可能性,在搜查报告上,峰胁就是这么写的。如果烧毁或抹去尸体的指纹,之后再把头部藏起来的话,就无法查明被害者身份了。这种行为很常见。但在这起案件里也不适用。被害者在自家门口被杀,身旁还有妻子和孩子的尸体,指纹也在,只有头颅不见了,这样根本无法隐瞒死者的身份。
还有一种可能是,若让其他人看到被害者头部,便能立刻查明凶手是谁。比方说,如果凶手是用目前日本国内数量极为稀少的比赛用特殊型号弩枪射穿被害者头部行凶的,不带走头颅,加害者的身份就会立刻暴露。以前吉敷处理的案件中就有这样的案例。
但这起案子真是这种情况吗?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但总有些让人难以相信。如果用的是猎枪,就能根据遗留在头部的子弹查明枪支的型号。有枪的人本就不多,这确实是种查明凶手的有效手段。但既然如此,在杀害妻子和小孩时也可以使用这支枪。比起菜刀,枪显然更便于杀人。然而,现场并没有留下类似痕迹,河合民夫的身体上也没有发现任何可能中弹的痕迹。
从尸检鉴定书推测,河合民夫的面部和头部都有损伤,应该都是刀造成的。除此之外,很难想象还有其他可能性。
如此一来,所有可能都被排除了。就吉敷所了解的案例中,还没有像这样毫无理由、只带走人头的。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尸体不可能不是河合民夫。从指纹、血型等,都可以认定就是他本人。
走过大桥,左转,沿北上川往下游走去。没过多久便离开河道,进入闹市街区。走了三十分钟左右,加纳家的土墙便已出现在眼前。看来路还没有忘。
吉敷的第一印象是这个家衰败破旧了不少。唤起的记忆与之前预想的完全不同。吉敷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加纳家的围墙了,确实有些年头,却不记得究竟有多少年。两人是在昭和五十四年(一九七九年)离婚的,离婚的前一年还曾经一起回过一趟老家。那应该是吉敷最后一次进这个家门,如此算来,打那之后竟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岁月。这堵围墙已经有二十年没有看到了,也难免会变得破旧。
离婚之后,吉敷也来过盛冈几次。不可思议的是,他从来没有到这里来看一看的想法。不知为什么,一点儿到家里看看的想法都没有。是因为时间不太宽裕的缘故吗?或许是吧,吉敷对感伤的过去没有丝毫兴趣。
听说如今这户家宅已落入其他人手中,大概是平成二年前后吧,那时吉敷曾再次与通子联系过一段时间,就是在那个时候从电话里得知此消息的。据说家宅的新主人是曾做过通子父亲情妇的女人。通子说起过那个人的名字,但立刻就被吉敷忘了。加纳家是最早在这里定居的人家,自认为是这里的头领。然而在通子的父亲郁夫死去后,加纳家便开始没落。而通子非但不愿继承家业,还不愿生孩子,加纳家最终彻底消失。这件事在这片地区产生的影响不小,大家都认为通子,不,应该说吉敷夫妇都是不孝之子。
吉敷沿着土墙信步走去。记忆中这应该是座宽敞的豪宅,但此刻在此漫步,却并没有那种感觉。围墙在中间断开,黑色的砖瓦格外低矮。之前总记得这是幢气派的二层楼房,仔细想想,似乎只是间平房,还给人一种破旧不堪的印象。吉敷不禁涌起一阵心酸。
不知不觉已走到正门前,侧面打开的木门已彻底变黑。木门旁边的玻璃门可以算得上古董了吧,吉敷暗自寻思。之前这个家是否也是这副模样?吉敷不太清楚家里如今住的是怎样的人,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户人家似乎不太注意清洁打理。
吉敷至今依旧记得,第一次被通子带到这扇木门前时的感受。当时他相当震惊,这里比自己的老家阔气多了。虽然不是头一次见面,但看着在玄关外的通子父亲时,还是能够感觉到一种当地望族的自负,让他紧张。然而,如今这里已和当时的印象完全不同,威慑感没有了。虽然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同、怎样不同,那感觉就像人的成长一样,似乎眼睛和鼻子都没什么改变,但整个人就是给人一种人到中年的感觉。
吉敷扭头向右望去,庭院里柿子树的枝头探出围墙,似乎还结了些果实。吉敷还记得它,之前他曾和通子在这棵树下聊过天。这棵树给人的印象依旧没有改变,既没长大也没衰老。似乎唯有它,还与记忆中的一样。
5
“您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面坐在“酒鬼”角落的桌旁,恩田润一突然满脸不快地问道。他鼓着缺少血色的脸颊,剃须后留下的青色痕迹尤为显眼。他的眼睛根本就没看吉敷这边,仿佛满心的愤懑无处宣泄一般。
来时店里已经没有半个客人的身影。吉敷走进店内,任由润一领到座位边坐下,润一的妻子在门外挂上“准备中”的牌子后走到柜台后面,或许在泡茶吧。
“你这个‘为什么’的问题提得有些奇怪啊,我是想把整件事弄清楚。他可是你的父亲啊。”吉敷说道。
“那件事不是早就一清二楚,并且定案了吗?除此之外,您还想知道什么?法庭早已将一切查得一清二楚了。”恩田的儿子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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