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物语
系吉向头子娘盛的一大碗油菜花饭合掌后,马上大口吃了起来。他边吃边很快地说明。
「我最近也因为公务忙,很久没到极乐澡堂,今天早上过去看了一下,老板突然问我知不知道日道大人遭人袭击的事。」
据说是昨晚的事。日道受人之托,前往竖川二目桥附近的商家,在回家的路上,于弥勒寺附近两旁都是武家宅邱的暗处遭到几名男人袭击。那几名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不良分子,虽然他们没有携带刀刃,却从轿子里把日道拉出来,狠狠拳打脚踢了一顿,又恐吓一旁的日道的父母,抢走所有的钱才逃走。听说,父母的伤没有日道那么严重,只是日道挨打时,他们两人被那伙人反扭着,没法出手救日道。
「伤得有多重?」
「听说没有生命危险。可是,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又小又瘦,狠狠挨了一顿打,大家都说大概会躺一阵子。」
极乐澡堂位于北森下町,日道正是在那附近遭到袭击。老板得知骚动后,帮忙送日道与他的父母回三好屋,等事情告一段落回到极乐澡堂,才无意间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前襟沾满了血。
有着春天味道的油菜花饭,茂七突然觉得食不知味,于是搁下饭碗。
「三好屋到奉行所报案了吧?」
系吉歪着头,喷出饭粒地说:
「不知道。」
「应该去报案了。」权三沉稳地说。「这很明显是抢劫。」
「可是我没听到任何消息。」
发捕吏证给茂七的同心是叫加纳新之介的大爷,与茂七是旧识的老手伊藤同心因病猝死,这才由他继任,年纪尚轻而且经验也不足。为了弥补这个不足,他很倚重茂七,他若听说了什么,应该会通知茂七。
「到三好屋去看看好了。」
头子娘立即说:「你可不能臭着一张可怕的脸去。对方只是孩子,而且现在还是个伤者。」
「我知道。」
「三好屋这两夫妻也真可怜……」头子娘无精打采地垂下肩膀。「亲眼目睹孩子遭人拳打脚踢,对父母来说,一定非常心痛。」
茂七快步前往御船藏后时,途中到处是樱花,而横渡大川吹来的风也很温暖,天气好得即使没喝酒也想手舞足蹈起来。然而,他却始终苦着一张脸,一副怀里捧着腌菜石似的。
三好屋舖子如常开门做生意。客人很多,看来生意依旧很好。舖子前面有个年轻佣工正忙着,围裙随春风翻飞,茂七向他搭话,对方顿时张口结舌,之后才说:
「头子怎么知道这事?」
「这种事传得很快。日道伤势怎样?」
「在家躺着……」
佣工支支吾吾地说道,手还一边扭着围裙。
「既然知道了我的地盘发生殴打小孩的这种卑劣的抢劫,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看来三好屋好像不大信任我,但至少能不能让我听听详情。」
年轻佣工显得很慌张,忙着打躬又摇手。
「不,绝不是存心忽视头子。只是,发生了那种事,老板和老板娘到现在还头昏脑胀。」
佣工带茂七绕到舖子后,来到住居的地方。出来招呼的是个一看就知道很难应付的年长下女,她自称是下女总管阿泷。她一副要吵架的模样,茂七有点不耐烦地说:
「长助那孩子伤势怎样?」
阿泷以凶狠的眼神瞪着茂七。
「日道大人在休息。」
「不能说点话吗?」
「医生严禁会客。」
「我说这位阿泷大姐,我这趟来,是因为听到长助那孩子被打伤了,觉得不能不管才赶过来的。你不要拿我当仇敌看好不好?」
阿泷仍是一脸可怕的表情。「可是,头子不相信日道大人的灵力吧?」
「因为我没有亲眼目睹啊。」茂七老实承认。「可是,这是两回事。」
尽管如此,阿泷仍是一脸狐疑地带着茂七到榻榻米房,自己再进到里屋。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靠近,是三好屋的老板,也就是日道的父亲半次郎。
这是茂七第一次见到他。茂七认为,不论日道的灵力是真是假,让年幼的孩子公开做这种生意的父母便不可取,因此本来就对半次郎没有好感。茂七心里一直想着要是哪天有机会,无论如何,都要好好修理他一顿。因此当茂七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半次郎憔悴得宛如病人——双眼都凹陷了——老实说,还真无法直视着他。
「对不起,竟麻烦头子亲自跑一趟。」
半次郎行过礼才走过来,脚步有点蹒跚。
「你们真是尝到了大苦头。孩子伤势怎样?」
「算是保住一条命……」半次郎眨巴着眼睛。
「请哪位医生看的?」
「听说浅草马道町有位擅长医治跌打损伤和骨折的医生,所以我们请他过来,是桂庵医生。」
「他诊断的结果是?」
「他说,要完全恢复健康,大概得花上一年半载。」半次郎叹了一口气。「又说,小时候受的重伤,有时长大之后会完全恢复,但有时受伤的地方也会有变化,到底会怎样,只能交给时间和运气了。他说,总之会尽力医治。」
明明名声那么好,却没轻言「放心,一切交给我」这种话,看来这医生确实很优秀。茂七稍感放心。
「我刚刚也跟下女总管阿泷大姐说了,」茂七调整坐姿,面向半次郎。「先不管平日有什么纠葛,三好屋老板,我不能让殴打孩子这种没人性的强盗在我的地盘胡作非为,我非抓到他们不可。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
半次郎垂着头,眼睛似乎噙着泪。
「昨晚的事,你们好像没向上头报案,是不是有什么顾忌?」
「什么顾忌?」
茂七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半次郎。他心想,不用说,半次郎也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半次郎像讨救兵似地不时环视榻榻米房。凑巧没人在也没人来。壁龛挂的是财神爷钓鲷鱼的画,但呵呵笑着的财神爷,或许能保佑生意兴隆,却帮不了此刻的半次郎。
半次郎也只能死心了。他大概认为,既然茂七插手了,再怎么隐瞒,总有一天也是会知道。这男人并非傻瓜。
「相生屋拜托我们不要声张……」
「是昨晚你们去造访的二目桥那商人吗?」
「是的。如果我们向上头报告昨晚的事,上头也会到相生屋调查吧?」
「那当然。」
「到时候,相生屋拜托我们的事就会被查出来。」
茂七点头。牛半次郎垂下肩膀。
「对方说那样的话会让他们很难堪。那事的确不体面。」
「相生屋到底拜托你们什么事?」
半次郎结结巴巴地说,二目桥相生屋是玳瑁、梳子和伞类的批发商,嫡系总舖位于深川仲町,二目桥是分家。分支老板是相生屋的长男,本来理应继承仲町总舖,但年轻时过于放荡,父母对他渐疏远,经过种种波折,才决定让次男继承总舖,长男则另立门户。
「因此嫡系和分支感情非常不好。」
「这种事很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