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物语
「那么,现在也在那儿?」
「是的。起初阿势也常去探视,但是自从和音次郎先生要好之后,就不管她父亲了,老是黏着音次郎先生。但对方从一时心血来潮的恋爱清醒之后,好像一直躲着阿势。」
「你见过音次郎先生吗?」
「不、不,没有。那个人甚至没来过这儿,这里知道阿势在谈恋爱的人从没看过音次郎先生。就阿势所说的,他应该长得很俊秀。」
管理人又愤愤地说,我曾叫她死心。
「我告诉她,虽然不知道对方一时跟你说了什么温柔话,但对方是批发商伙计,而且在野崎屋也是出了名的能干伙计,听说不久就要升上掌柜,和对方比起来,你只是个挑担叫卖小贩,而且比他大,根本门不当户不对,音次郎先生怎么可能想和你成家。可是,阿势听不进去。她扬起眼梢说,要是被甩,只有去死,到时候不会自己一个人寻死,要带着音次郎先生一起上路。她那模样很可怕。」
管理人嘴巴上说可怕,却一脸同情的模样。
「阿势拼命工作,她确实没有一般女孩所享有的乐趣。那孩子长得高大结实,皮肤又黑,明明是女人却能挑担叫卖,全因这副体格,可是,以姑娘家来说那损失可大了,她就是这样的女人。没想到她突然做了个美梦,脑筋大概因此有点失常吧。或许音次郎先生只是玩玩而已,但这也太造孽了。既然他人都死了,我不能说死人的坏话。」
管理人口诵南无阿弥陀佛,茂七苦笑着阻止他。
「现在念经还嫌早,音次郎不见得和阿势一起殉情了。」
果然如茂七所料,从野崎屋回来的系吉,骨碌碌转着眼珠子说:
「音次郎那个伙计,今天一早就回川崎的母亲家。因为今天是佣工休息日,头子。」
茂七对还合着掌瞪大双眼的管理人说:「看吧。」
3
如果音次郎是杀死阿势的凶手,大概就不会回野崎屋了,可是,如果他与案子无关,或打算佯装无关,便会在今晚回来,所以,无论如何都没必要追到川崎。让系吉盯着野崎屋,茂七和权三两人先动手调查源兵卫大杂院的阿势住处。
源兵卫大杂院是十户毗连的房子,房子后面是宽约十八尺的河道。从阿势的房间可以看到河道,越过堤防便是河面。
阿势的房间是个只有单薄的被褥和几个箱笼的穷住所;厨房用具也都是用了很久的旧货。
「阿势大概是从这儿落水的。」权三说道。「虽然不知道是他杀还是自杀,不过,地点应该是这儿。」
「为什么?」
「阿势是全裸的,不可能在外面走着。」
「也许是在别处被剥光衣服,衣服随手扔了。」
「箱笼里有两件夹衣、三件贴身裙、三件内衣,加上其他腰带、腰带绳什么的,这大概就是阿势全部的衣物。」
「大概吧,我也这么认为。」
另一个箱笼,放着两套阿势出门做生意穿的衣服。挑卖酱油的买卖,通常会掖起衣服的下摆,里面穿细筒裤,头上蒙着头巾,避免头发掉进卖货里。这些做生意穿的衣服,一套看似洗过才叠好,但搁在上面的另一套,显然是昨天穿过的,衣领的地方有些脏了,布袜底也沾着尘土。
「昨天阿势做完生意回来,不知什么时候,在这儿脱下衣服,然后跳河……我觉得是这样。」
「为什么脱下衣服?」
「这我就不知道了。」权三表情黯淡地说。「女人有时会做出激烈的事。」
「我也有同感。」茂七转头望着泥地水缸旁叠放一起的酱油桶和扁担。「也认为昨天阿势曾一度回到这儿。」
茂七走到泥地,触摸散发酱油味的木桶。用久了的扁担光看就觉得重。旁边靠放着另一套类似的挑卖工具,这大概是父亲猪助病倒之前用的,上面布满灰尘。
「那,果然是在这儿落水——」
茂七制止权三,接着说:「我认为阿势是他杀,只是没有留下痕迹。既然她的衣物和布袜都在这儿,地点大概也是这儿吧,时间可能是昨晚深夜。这样的话,依据涨潮和水流的情况,一个晚上漂流到下之桥那附近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不知为什么要脱光她的衣服。」
这点一直让茂七悬挂在心里。为什么要脱光衣服?
走出阿势房间,茂七和权三向源兵卫大杂院居民打听阿势最近的情况,以及她昨天的出入状况。大家都说,阿势本来和大杂院的那些妇女交情很好,但自从与音次郎交往,便突然疏远了。
「我们不赞成她和音次郎先生的事,所以她很生气吧。」 一名妇女说道。「我曾明白告诉她,你被骗了,对方不是真心的。阿势对这种赚一天吃一天的生活感到不安,省吃俭用存了一点钱,我跟她说,那个音次郎还不及这点钱来得可靠。」
茂七将钱的事牢记在心里。据他自己的调查,阿势房里没有任何钱。
关于阿势昨天的行踪,虽然查不出她到底何时出门做生意,却找到一个目睹她回来的人。据说,住在对面的新内节(注:说唱故事净琉璃的一种,以男女殉情故事为主。)师傅,在昨天傍晚六刻(下午六点)看到挑着扁担的阿势开门进屋。
「也不是只有昨天而已。我每天傍晚结束外头的教授课程通常在那个时候回到家,也看过好几次阿势在那个时候回来。她总是在六刻钟响时回来,这一定是她的习惯。」
「你是看到她的背影?」
「是的,不过不会看错的,那的确是阿势。衣服和头巾都跟平常一样。」
「时间也确定吗?」
「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再说,那时刚好响起六刻钟声。」
既然如此,表示是在那之后才发生命案,音次郎——他大概就是凶手——在那个时间之后才来找阿势,进到她的房间。音次郎应该会避开耳目,所以或许是更晚才偷偷前来。
茂七认为,他可能是突然来找阿势。如果是事先约好的话,阿势不可能就光一个人在家等着。即使音次郎不准她说出去,让她无法跟邻居说什么,但这毕竟是心爱的男人第一次来访,她应该会准备吃食和酒,可是房里看不出有这个迹象。
权三又打听到另一个线索。源兵卫大杂院附近有个替人缝制衣物的零工,据说阿势托对方缝制窄袖服。
「是新年过后交货。」那缝纫师傅说道。「她坚持要我在新年过后的佣工休息日之前缝好。听说她有个互订终身的人,佣工休息日要和那人去见他母亲。窄袖服正是那天要穿的。」
阿势肯定是红着脸告诉音次郎订制新衣的事,而他听了之后到底有什么表情呢?
「对一个想自女人身边逃走的男人来说,肯定在心里暗叫惨了、惨了。」权三面无表情地说。「阿势是个可怜的女人。」
「更重要的是,怎么也找不到阿势的那件衣服。」茂七说道。
茂七问了许多源兵卫大杂院的人,尤其是仔细问了住在阿势隔壁的人,却没有人在昨晚听到可疑的声音或女人的哭泣声,也没有人听到东西掉进河里的水声。话说回来,杀死阿势的凶手应该也会注意到这一点,茂七本来就不应该抱这种希望才对。再说,要是有这种骚动,应该也会有人马上察觉,过来敲阿势家的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