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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生邸事件

作者:[日]宫部美雪 时间:2023-01-04 14:55:50 标签:[日]宫部美雪 宫部美雪

  贵之缄默了。孝史等待。因为孝史无法主动说出「可是事情并不顺利」这种话来。

  「我很害怕。」贵之继续说。「离开家门,在到陆军省的路上,我一直很害怕。我走在短短的路程当中,浑身不住地发抖。我不想去。不想去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恐怖行动的现场。我后悔不应该志愿的。所以脚步变得愈来愈慢。要是赶不上就好了、要是慢上一点就好了、只要晚个五分钟就行了——我这么想着,在空无一物的地方停步,擦汗。阳光格外炎热。」

  即使如此,结果还是抵达了陆军省——贵之说。

  「事情已经结束了。我看见斩杀成功的相泽中佐,被带上宪兵的车子,往三番町的方向开去。我和那辆车子错身而过了。」

  贵之在车窗里看见相泽中佐的侧脸。没有戴帽,一脸杀气腾腾。

  贵之不被允许进入建筑物当中。他在大混乱的现场,看见一名将校的脚印是鲜红的血色。一想到地板和走廊八成是血流满地,贵之当场逃走了——

  「这样啊。我听过嘉隆跟鞠惠提过这件事。」孝史说。「在柴薪小屋。他们说你是胆小鬼。在起居室也有说到这件事。原来是有这样的内情。可是,他们没资格说这种话——」

  「有的。」

  「他们明明不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就算不知道也无妨。前往送交蒲生宪之前陆军大将的信件给永田军务局长的蒲生家长男,正巧在暗杀发生后抵达陆军省,吓得一脸苍白。这个传闻马上就传遍各处了。叔叔和鞠惠,都有捧腹大笑的权利的。」

  「可是……」

  「父亲没有责备我。」贵之说。「他只是失望而已。深深地失望。我想,父亲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考虑起自己未来的名誉。他放弃改变现状了。」

  我很怕。贵之再一次重复。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胆小鬼。我放弃改变历史的一部分、对于或许能够挽救的性命见死不救了。只因为自私保身。这样的我,现在能够在这里呐喊什么?我没有这种资格。」

  「这一点我也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断然回绝般的话。

  「但是,我是这个时代的人。是这个时代制造出来的胆小鬼。而我有做为一个胆小鬼,活过这个时代的义务。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要活下去。」

  贵之抬起头来。他仰望着天空。他望着应该已经升上那个方向的蒲生宪之的身影。

  「父亲留下来的那份文书,是肮脏的抢先集大成。」

  「抢先?」

  「不对吗?父亲看过了未来。他知道结果。他站在知道的立场上,去批判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今后将要去做的事。只有父亲一个人准备好了借口。除了抢先之外,这什么都不是。」

  「可是,到了战后,你打算把这些抢先的集大成公诸于世吧?你跟你父亲这么约好了吗?」

  贵之望向孝史。他的眼神很柔和。

  「如果活过战争的时代之后,我依然是个胆小鬼的话,一定会这么做吧。」

  「啊……?」

  「如果我依然是个想要拿父亲的抢先做为挡箭牌,来度过仇视旧军人与军人社会的时代的胆小鬼,就会把父亲的文书公诸于世。但是,如果我多少改变了,就会把那份文书埋葬在黑暗中吧。这样一来,父亲死后的名誉也会跟着消失了。」

  「——你觉得这样好吗?」

  「现在不晓得。」贵之说。「现在不晓得。在活过去之前。」

  贵之强而有力的声音,即使离开了市电大道,回到了府邸,依然撼动着孝史的心。我拥有什么样的东西,可以和贵之做为胆小鬼而活下去的决心相抗衡?

  轰然通过雪道的战车,军靴的声响和油味。以及众多的人群。孝史想着这些情景,找到了一个巨大的真实。

  现在的我,也不过是个伪神——

  二二六事件结束了。

  5

  平田在三月四日回到了蒲生邸。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康复了。照顾他的千惠,在政变刚结束的时候,曾经从医院回来过一次;那个时候,她也通知了平田的病情逐渐好转的消息,但是平田恢复的情形,远比想象中的更好。

  「因为这不是中风或脑血栓。嗳,只是脑部过度疲劳,休息一下就会好的。」他以轻松的口吻对孝史说。

  他不在的这几天,孝史一面养伤,一面在做得到的范围内,帮忙阿蕗。不久之后,头上的绷带已经可以取下,只需要贴个绊创膏就足够了。大将自决的消息公开,许多人前来吊唁,基于故人的意志,举行庄严肃穆的密葬。

  成为大问题的葛城医生,变成一道比预期中更顽强的壁垒耸立在蒲生家人面前。医生在二十九日的交通恢复之后立刻来访。贵之和珠子和他一起待在起居室里,孝史小心不被阿蕗发现,跑去偷窥了一下。

  贵之露出岩石般僵硬的表情。珠子的心仿佛飘浮在距离身体三十公分高的地方,面对医生的诘问,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孝史听见她说「对不起」,但是声音听起来也心不在焉的。

  在起居室关了三个小时以上,最后总算走出来的医生,面色苍白。孝史在玄关为他排好鞋子。医生看到孝史,仿佛在孤立无援当中找到救兵似地冲了过来,双手抓住他的肩膀。

  「你没事吗?」

  「呃、是的。」

  「我听说了。该不会连你都要对我那样胡说八道吧?嘉隆跟鞠惠在哪里?啊?」

  「请不要摇,医生。伤口还很痛的。」

  孝史说,轻轻推回医生的手。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被殴打,昏过去的时候,嘉隆跟鞠惠就失去了踪影。我不晓得他们去哪了。」

  「连你——连你都——」

  「医生,是真的。」

  四目相望,孝史拼命不让歉疚的表情显露在脸上。

  「我太失望了。」医生撇下这句话,离开屋子。之后一直到今天,他都没有再来访。至于今后将会引发什么样的风波,似乎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知道平田就要出院的时候,孝史要求贵之让他第一个和平田单独谈谈几小时,贵之答应了。孝史和平田来到半地下的房间。

  坦承一连串的事情之前,孝史先向平田道歉。为他曝露了平田的能力而道歉。平田并没有像孝史害怕的那样惊讶,也没有生气。

  「我早就想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平田说。他很沉着。

  和贵之的谈话、见到黑井的事、在书房发生的事、二十九日在市电大道感觉到的事——说着说着,孝史好几次语塞了。不是因为情绪激动,也不是因为想哭。孝史只是担心对于无法完全诉诸言语的部分平田是不懂他的意思。令孝史焦急得不得了。

  平田偶尔点头,默默地听着。两人面对面,中隔火盆坐着,平田有时会用火筷翻动炭火。好像要从崩解的灰烬当中找到什么似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听完孝史的话之后,他用火筷挟起烧得赤红的木炭,点燃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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