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生邸事件
「鞠惠夫人的对象,好像是大将的弟弟。」
平田背对着他说:「他叫蒲生嘉隆。」
「他们兄弟年纪差很多吧?」
「大将是老大,嘉隆则是第六个儿子。在这个时代并不稀奇。嘉隆差不多才四十左右吧。」
「他也是军人?」
「你听他们的对话,觉得他像吗?」
「不像啊!就算我对这个时代完全不了解,也感觉得出来。如果他也是军人的话,就不会把自己当到大将的哥哥说成那样了。」
「是吗。」水桶里装满木柴了。平田拍了拍双手。「他是商人。」
「他做的买卖跟军队有关吗?」
「没有。我记得他是肥皂中盘商,不过并不是军方的供应商,怎么了?」
「他的口气听其来很鄙视军人,可是对军方的事好像又很清楚。」
「应该是平常就在收集情报吧,」平田平静地说,「而且,在这个时代,军人的人事问题是日常生活的话题之一。你爸爸也会谈到政治家吧?跟那个是一样的。当然,流到外面的情报都是经过挑选的。」
「像是相泽事件啊,贵之,贵之是这个家的儿子吧,出了丑什么的,那是什么意思啊?」
平田以冷静的眼光看着孝史。「你知道贵之这个人?」
承认就等于招认自己已经在府里探查过了。不过,孝史再也不必去在意了。
「是啊,」他只短短地应了一声,「这又有什么关系。」
「也对,」平田也表示同意,「不管他出了什么丑,也没有你的事,反正你马上就要回去了。」
「啊,说的也是。」
平田提起水桶,准备出去。
「可是,平田先生,你为什么会对这幢府邸这么清楚?你在穿越时空之前,就事先调查过了?」
「算是吧。」平田一边向外走,一边转过头来回答:「这不算什么坏事吧?」
「是没错啦。」孝史嘴上答得轻松,心里却感到不安。平田这么爽快就答应要带自己回去,到底有多少是认真的?孝史总觉得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我可以在这里等你回来吗?」
「当然可以。」
平田打开柴房的门。
「我的睡衣不用拿回来吗?」
「没关系。阿蕗看到的时候,表情也没有显得特别讶异吧?那一点东西,不会怎么样的。」
「从这里回现代的话,我们要降落在什么地方?」
平田头也不回地说:「我会想的。」
然后就出去了。踏雪的脚步声之后,传来了小门开关的声音。柴房里只剩孝史一个人。
(那什么态度啊!)
要是孝史以手表威胁他,让他感到不愉快,那干嘛不发作出来啊!竟然表现出那种懒得跟你生气的态度,太卑鄙了。那样的话,简直就像只有孝史一个人不好。说起来,本来就是平田把孝史牵连进来的,他应该要负全责!
孝史原本气呼呼地一味地想迁怒平田,可是却泄了气,叹起气来。算了,随便啦!反正这样就可以回家了,孝史这样告诉自己。
平河町第一饭店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呢?那是凌晨起火的,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
说到这,现在几点了?
再怎么样,火也应该灭了吧。现在,那些穿着银色防火衣的消防队员,很有可能就在烧成废墟的火场搜证。一定有一大票看热闹的人和电视台的转播车,还在饭店附近逗留吧。
如果突然在其中现身,事情就很麻烦了。更何况他身上还穿着简便和服外面裹着棉袄睡衣。你之前到哪里去了?你是怎么逃出火场的?孝史势必得面对这些询问攻势。
他摇摇头,重新整理好差点就开始畏缩的心情。不管他什么时候回到现代,都一定会有人起疑的。当然,如果照平田最初的提议,在这里过了三、四天才回去,引起的骚动可能更厉害。因为到那时候,可能所有人都认定孝史早就死了。
不,就算是现在,爸爸和妈妈一定也以为我已经死了,他们一定不抱任何希望了——想到这里,就莫名地感到落寞。
搞不好,他们还在吵架呢!孝史仿佛可以听到母亲斥责父亲的声音——都是你!硬要他去住那种饭店!当初根本就没有必要勉强他去东京上大学的!孝史的母亲平常对蛮横独裁的父亲百依百顺,顺从到看在第三者眼里都会光火的地步。但是,要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母亲和父亲争辩的气势之凶猛,令人望之生畏。这一点,孝史非常清楚。
孝史的父亲太平,在高崎市内经营一家小小的运输公司。他原本出生于关东北部,因为家境清寒,国中一毕业便到当地的罐头工厂工作。但是他在那里的工作并没有持续多久,才两年就辞掉了,之后便频频更换工作种类和地点。当时因为年轻贪玩,而且薪水有一半要寄回家,所以哪里的薪水高,他就往哪里跑。
不过,年近三十的时候,他任职于市内的运输公司,可能是因为当司机符合他的个性吧,这次总算安定下来。这时候,在上司的推荐之下相亲结婚,对象就是孝史的母亲。一年之后,孝史出生了,过了两年,又有了妹妹。后来,在妹妹上小学的那一年,太平离开服务的公司,凭一辆轻型卡车独自创业。这就是「尾崎运输」的开始。
现在,「尾崎运输」好歹也是个有限公司,拥有一栋附车库的两层钢筋水泥建筑,三辆公司名下的卡车,三名员工,两名约聘司机。太平本人虽是老板,可是开车、卸货样样来,凡事身先士卒。当然,这种小规模的公司,也不得不这么做。即使如此,太平还是赤手空拳,以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就创立了这样一家公司,对孝史而言,父亲的确相当了不起,虽然他口头上从来没有说过。
但是,尾崎运输也曾经面临巨大的破产危机。事情发生在孝史国三的时候。当时,太平所聘用、全心信任并且负责所有会计出纳的一个员工,偷偷拿了公司的老本潜逃,从此消声匿迹。紧急调查的结果发现,他除了卷款潜逃,还擅自拿尾崎运输的公司章去借款,当时还在付货款的卡车也被他签下出售合约,整个公司完全任他宰割。
太平还没来得及生气,只先感到一阵错愕。被一心信赖的员工出卖当然不在话下,更凄惨的是,那个员工所干下的盗领和渎职手法极其粗陋、幼稚,凡是稍有经营管理或财务概念的人,只消一眼便能立即看出破绽。前来调查的警察和临时请来看帐的会计师等人指出这一点时,孝史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太平的脸色从铁青变成惨白,以梗在喉咙的声音说:「我没念过什么书,他就是看准我这一点,吃定我了。」
事实上,上述那个员工之所以能够博取太平的信任,被倚为左右手,是因为举凡繁琐的记帐、报税、办理贷款的申请、偿还手续等等太平一窍不通的事,他都一手包办,而且以员工的身分来做,不像税务士或会计师需要支付额外的酬劳。
连周转金都被洗劫一空,公司眼看着就处在倒闭边缘。但是,可能因为打击过大,太平竟然说出「公司倒了也没关系,我再去别的公司当司机」这种话,动不动就在大白天喝酒、睡大觉,完全没有出面处理善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