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所深川诡怪传说
(我很讨厌那种女人。那女人默不作声地看着人时,总觉得像是被蛇盯上了。)
阿静也听说,老板吉兵卫很胆小,在阿光面前抬不起头。
这对夫妻跟方才的阿丰与阿静一样,彼此依偎站在沟渠旁。
冷不防地,那声音响起了:
「川越屋。」
阿丰缩了缩身子,阿静也吓了一跳,将手贴在胸前。
阿光的灯笼掉了,烧了起来,突然照亮的沟渠旁,只见夫妻俩脸色十分苍白。
「川越屋。」
声音再度呼喊着,吉兵卫吓得站不稳,好不容易才开口说:
「是我们,是我们。」
阿光想躲到吉兵卫背后,吉兵卫却想将阿光推到前面。
「搁下。」声音接着说道。
「要搁下什么?」
全身发抖的吉兵卫问道,声音立即回答:
「阿光。」
阿光惨叫一声,拔腿就跑,吉兵卫却一把抓住她的后颈,将她拉回来。
「把这家伙搁下,就能饶过我吗?」
「别开玩笑,不是我,找人杀死你的,不是我啊!」
阿光如此嚷嚷。阿静与阿丰在芦苇丛里面面相觑。
「找人杀死?」阿丰低声说着。
阿光发狂般挥舞着双手,继续大喊:
「杀死你的不是我,是这个老头。我告诉他,也许你看到了我对富士春下毒,这人很胆小,老是担心你会向办事处报案……」
阿静听得目瞪口呆。富士春,正是那位和茂七头子到麦饭鯆吃饭,因喉咙生病,没出半点声音的常磐津三弦老师。
「……他担心得连晚上也睡不着觉,所以花钱雇了本地几个地痞,把你杀了,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这个人做的!」
阿丰拉了拉阿静的袖子说道:
「走,去跟茂七头子报告。」
阿静和阿丰正打算站起身时,拉拉扯扯的川越屋夫妻也争先恐后地逃走了。阿静两人等他们离开,才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两人身后响起从搁下渠传来的啃咬东西的咯哧声。
5
过了两天,茂七头子又到阿静工作的麦饭舖。
「今天我不是客人。不过,我要借用一下阿静。」
茂七头子说完,便带着阿静到附近的甜酒酿舖。
「川越屋夫妻总算招供了。」
茂七喝了一口甜酒酿,开口说道。
阿静垂眼望着膝盖,微微点头。
「我在搁下渠听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就认为一切都拜托头子肯定没问题。」
事情果然就如阿光那晚失去理智时所嚷嚷的,是川越屋吉兵卫雇人杀死庄太。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无聊。一开始是因为吉兵卫爱上常磐津三弦老师富士春。」
据说,富士春的声音非常圆润悦耳。听到她的声音,连樱花花蕾也会在寒冬绽放。
「或许吉兵卫本来就别有居心,但他最初只是迷上富士春的声音。而富士春早已名花有主,吉兵卫只是来学三弦的弟子之一,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那个老媳妇阿光,是个醋劲很强的女人,她气不过当家的迷上富士春,受不了那会迷住男人的声音,好几次闯进富士春的排练场无理取闹。富士春也是个好强的女人,当然不会就此认输。论胆量、口才,富士春都在阿光之上,每次都把她修理得哑口无言。」
茂七皱起眉头继续说道:
「可是,大概正是因为这样才惹祸上身。阿光终于气昏了头,在富士春家的水缸偷偷掺了会烧灼喉咙的药。」
「那,富士春老师不是喉咙生病才发不出声音?」
「嗯。那是她对外的说法而已。大概再也无法恢复原来的声音了,甚至差一点连命都没了。」
头子皱起眉头,抚摩着喉头,继续说:
「阿光狠狠整了令她憎恨的富士春之后,本以为可以出一口气,可是她从富士春家悄悄出来时,却被你家庄太看到了。」
庄太毫不知情。阿光平素就待人冷淡,眼神总像是充满了怒意,有话也不明讲,所以庄太毫不起疑。
「再说,富士春本人虽然隐约察觉是阿光干的,但为了体面,她无法明说是因弟子的老婆吃醋,下毒灼伤了她的喉咙。要是对方反问有没有证据,事情恐怕就会不了了之了。因此,她下定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报仇,于是就跟我刚刚说的那样,暂时对外说是『喉咙生病』,所以对川越屋来说,根本不用担心庄太会起疑。」
茂七喝光甜酒酿,接着说:
「可是,人就是这么脆弱。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每次见到庄太就会坐立不安。以为庄太知道什么,在背后得意地偷笑……」
「我家那口子不是这种人。」
阿静立即反驳。茂七点点头说:
「那当然啦。这点我也很清楚。可是,阿光不这么想,她向吉兵卫坦白一切,怂恿吉兵卫,要是不除掉庄太,可能会影响川越屋。」
吉兵卫非常惊讶。要是阿光因为吃醋所做出来的事东窗事发,他们可就没脸面对世人。
「之后的事,就跟你在搁下渠听到的一样。」
「头子,您一开始就看穿了这整件事吗?」
茂七搔着脖子说道:
「我在调查庄太凶杀案时,慢慢发现只有这个可能。庄太不是会得罪人的人……」
茂七以「这点你应该最清楚」的眼神看着阿静。
「接着,富士春的事浮上台面。富士春也是庄太的老主顾,我当时恍然大悟,但只是脑子里这样想而已,再怎么说,根本没有证据。话又说回来,也不能押走川越屋拷问逼供。对方的身分与一般人不同,那样做的话,万一横生枝节,怕会连累你跟角太郎,以及富士春。所以我才演出那出戏。」
首先,在阿静及川越屋周遭,散播搁下渠出现岸涯小鬼的谣言,再让其他男人说明岸涯小鬼是死不瞑目的鱼贩或渔夫的化身。
「这么说来,那时说这话的是跟头子同伙的?」
「是啊。他演得很逼真吧。」
其次是留下脚印。
「我看到时,那脚印真的有蹼……」
茂七仰头大笑:
「很像吧?其实那根本没什么,只要跟两国的杂技棚子拜托,向他们借用河童脚的道具就行了。」
到了晚上,避开众人耳目,偷偷在阿静看得到的地方,以及川越屋附近,留下那个脚印。阿静看到了会觉得很奇怪,以为是庄太,但川越屋却吓坏了。
「接着,按照我的计划,稍微恐吓了他们。我让我家小伙子假扮虚无僧⑽站在川越屋门口,煞有介事地说,东方出现因果报应的征兆。『含冤之主浸在水中,那水也逐渐挨近老板,如不早日供养,恐会丧命。』」
茂七皱起眉头接着说:
「反正就是老板胆小才会做这种事。起初我以为要花些时间,没想到比我预期的还快,就把川越屋夫妇引诱到搁下渠了。」
阿静觉得很奇怪,她说:
「可是,为什么连我也……」
「我自己设下的圈套,要是由我当场去逮他们的话,谁知道他们会怎么辩解?所以我才让你亲眼去看、亲耳去听,然后等着你来我这儿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