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所深川诡怪传说
接着,茂七微微笑了起来,眼角堆众着鱼尾纹。
「唉,阿静,你真勇敢,竟在那种时候抱着角太郎,单独一个人去搁下渠。既然有这种勇气,往后也应该可以好好过日子吧。」
原来头子一直在关照我。阿静内心涌起一股暖意。
「你不用担心。反正凶手已经抓到了,庄太肯定可以瞑目了。他绝对不是什么岸涯小鬼。」
「可是,那声音呢?难道那也是头子假装的?」
搁下……这呼喊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人声。
茂七默不作声地抓着下巴。阿静顿时恍然大悟。
(是富士春老师。)
那是富士春的声音,所以对方才叫得出阿静的名字。
「头子……」
茂七望向别处,喃喃自语地说:
「对了,富士春家有只跟人很亲的猫……那猫的牙齿很坚固。」
原来那咯哧声是那只猫弄出来的。
「搁下渠那个岸涯小鬼,对于因为一个无聊女人的意气用事,而把你们夫妻牵连进来一事,心里似乎真的很过意不去。」
当天傍晚,阿静又抱着角太郎前往搁下渠。
与那晚一样,柳树发出窃窃私语般的声音摇曳着。薄暮缓缓笼罩着搁下渠,笼罩着阿静和角太郎。
不知何处传来水激起的扑通一声。
庄太。
阿静轻轻摇着臂弯里的角太郎,对着角太郎微笑,并在心里默默地说——
我已经不再害怕了。
柳树又沙沙作响。从沟渠水面吹来的风,徐徐拂过阿静和角太郎的脸庞。
第四篇 不落叶的槠树
1
听到那件事时,回向院的茂七正在吃栗子饭。
「不落叶的槠树?」
茂七如此反问,文次一本正经地点头。他是茂七使唤的手下之一,身材苗条得像个小姑娘,明明不会喝酒,鼻头却总是通红。
今天的文次,那红鼻子更加红通通的,双眉哀伤地低垂,搁在端正跪坐膝上的手,白皙得犹如女人。
「你是说松浦藩主宅邸的那棵槠树?」
过了本所御藏桥,是松浦丰后守的主宅,宅内有棵枝叶恣意横生墙外的槠树。据说,这棵树到了秋天落叶时期,连一片叶子也不会掉落,因而有「不落叶的储树」之称,被列为本所七怪事之一。
不过,仔细想想,这传说很奇怪。因为储树在秋冬本来就不会落叶。松浦藩主宅邸的庭院,不止槠树,还有许多其他的树,其中也有很会掉叶子的银杏、栎树、枫树等等。但宅邸四周却不见这些掉落的枯叶。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被打扫干净——这些传言经过加油添醋,便成了现今的传说,这才是事情的真相吧。
话虽如此,也没听说有人对七怪事之一的「不落叶的槠树」有意见。大抵说来,过去的传说有很多类似的故事,追根究柢去求证是不上道的,再说也没那种闲工夫——当时的人大概都是持这种看法。
掌管本所一带的捕吏茂七,当然也是持这种看法。
「难道现在有人对那传说有意见?」
茂七将吃光了的大饭碗递给老伴儿阿里这么问道,阿里轻轻接过,掀开饭桶盖。
文次连连摇头说道:
「不是有人有意见,而是出现了新的不落叶槠树。是石原町一家五谷批发商的小原屋,就在前些日子发生凶杀案的附近。」
茂七嘴里嚼着栗子饭,阿里代他问:
「是那起凶杀案吗?可是,为什么凶杀案跟不落叶槠树有牵连?」
「这都要怪头子了。」
看文次说得正经八百的,茂七和阿里互望一眼。
文次说的凶杀案发生在三天前的晚上,一个商家老板于集会的回程中,在石元町一条没列入地图的小巷子里惨遭杀害。
死者的后颈窝被人以像长针的东西刺入,仅一针就断气了,死者脸上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而且怀里的钱包不见了,右手握着类似细长布条的东西。他从集会返家时手持的灯笼蜡烛只烧了一半,就在尸体旁边。
凶手尚未落网。不过,茂七对本案已有一些把握,认为再不了多久便能破案。因此,他听到文次的责难时,大吃一惊。
「你这说法很不妥。我到底怎么了?」
文次微微低下头去濡湿嘴唇,他说:
「头子,您在勘验那尸体时,不是这样说吗:『真倒霉。要是没这么多落叶,地上应该会留下凶手的脚印,至少可以知道凶手从哪边来,往哪边去。』」
茂七当时的确这样抱怨过一番。
「喔,是说过。说是说了,那又怎么了?」
「不止这样,您不是还说:『这小巷实在很不吉利。以前这儿也发生过一起凶杀案,结果凶手没抓到,案子就结了。』」
文次说得没错,他的确也如此说过。
「喂,文次,我的意思是你到底想说什么?」
「头子可能已经忘了,小原屋屋后正是那条发生凶杀案的小巷。换句话说,尸体下面的落叶,是从小原屋后院的树上掉落的。他们那院子很大,有松树、银杏等等,其中也有储树,而这些树的枝桠都伸到小巷来了,说到这里,头子听懂了吗?」
「懂了。」
「小原屋的下女有个今年十八岁的姑娘,名叫阿袖。这姑娘于前天晚上,突然说了很奇怪的话,她说:『都怪那边的树。因为那些落叶才抓不到凶手,为了避免再发生同样的事,我来负责打扫,让人们无论何时都看不到一片落叶。』」
阿里张大眼睛地说:
「那倒真是个值得嘉许的姑娘。」
「小原屋的人,起初根本不把阿袖的话当一回事。当大家在丑时三刻⑾看到阿袖拿着扫帚在外面打扫时,这才惊觉阿袖不是开玩笑,大家非常惊讶。」
茂七搁下饭碗说道:
「然后呢?接下来又怎样了?」
「小原屋老板夫妻俩和儿子千太郎,三人一起劝阻阿袖。他们说,你这种体贴值得赞扬,但也不能在深夜做这种事。万一你有什么不测,可就不得了了。」
「这话有道理。」
「尤其是千太郎,更是极力劝阻。因为过完年,阿袖就是他的媳妇了。」
阿袖虽是下女,却不是经由佣工介绍所进入小原屋。她本来是邻镇一家煮豆舖的女儿,以学习礼仪的名义到小原屋帮忙。
茂七沉吟了一声,问道:
「说是学习礼仪,其实是试婚吧?」
正式迎娶某位姑娘进门之前,即使期间短暂,也先行同居,看对方合不合家风,并观察对方的做事态度及脾气,亦即先安排一段尝试期间,这正是「试婚」。
茂七本身不赞同这种试婚。他认为,若双方顺利成亲倒还好,但要是夫家以行为如何如何为由,拒绝亲事,姑娘这方心身的创伤太大了。
「最后还是会以种种理由送人家回去吧?l
「这……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大家都知道小原屋夫妻俩对佣工管教甚严,而那对夫妻对阿袖却没发过牢骚。再说,重点是千太郎很爱阿袖,没她根本过不下去,就算小原屋觉得煮豆舖女儿有点门户不当,也没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