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所深川诡怪传说
「所以你承认最近老是在小原屋附近闲逛吗?」
男人低声回答「是」。
「到底为了什么?」
千太郎和阿袖也跑了过来。在男人还来不及开口回答时,茂七听到阿袖在自己身后倒抽了一口气。
男人只看着茂七,声音沉稳地说:
「非常惭愧,你们看,我正是这种人。」
男人伸出右手,上面有两道鸟黑刺青。
「前些日子我搭乘赦免船,刚回江户不久。」
茂七用捕绳紧紧捆住的女人正想向男人吐口水,阿袖则面无血色。
「我听说这儿发生凶杀案,也听说小原屋的女儿在打扫落叶。那时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感觉,真好。」
「是阿袖姑娘的事吗?」
「是的。虽说那纯属意外,但我这双手毕竟杀过人。当然,无论如何也不能赎罪,所以当我听到小原屋小姐的事,心想,如果我也能帮忙打扫那该有多好。」
男人难为情地笑了起来。那是寂寥的笑容。
茂七这时突然想起一件事。
这寂寥的笑容,茂七觉得眼熟,也觉得以前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接着他又想起千太郎也说过同样的话……。
(不,应该不是见过,而是这个男人会让我想起认识的某人。)
茂七目不转睛盯着继续淡然往下说的男人侧脸。
「可是,我始终没勇气上前搭话,只能偷偷看着,实在很不中用。」
「不过,多亏你,我们才能抓到凶手。」
「是。虽是偶然,但很庆幸能帮上忙。」
男人说完之后终于抬起头,望着千太郎和阿袖。
「我这种人老是在你们眼前晃荡,你们一定很不高兴吧。请原谅。」
阿袖眨都不眨一眼地凝视着男人。千太郎虽然还一副摸不着头绪的样子,却也以天生的爽朗声音说:
「不,或许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
男人一听,首次微微露出白皙的牙齿,接着又弯腰打躬,然后转身没入暗夜里。
将女人拉到办事处后,茂七又折返小原屋向阿袖等人说明。
「其实我一开始就猜是那女人下手的。」
那女人是用头上的发簪刺杀人,再拿走值钱的东西。首先,她躲在隐蔽处或行人稀少的小巷,等待猎物。当猎物出现时,便一副难为情地出声喊对方:
「这位大爷,您看您看,草鞋鞋带断了,真糟糕。您如果身上有手巾,能不能麻烦帮我绑一下带子?」
当然这是做戏,断了带子的草鞋也是事先准备好的,只是,女人长得漂亮,加上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大部分男人都会依她的话,撕裂手巾蹲在女人面前。她只要趁男人毫无防备时将发簪刺进他的后颈窝,便能轻易致对方于死地。
杀了对方之后拿走钱包,换上另一双草鞋,吹熄灯笼,离开现场——这正是女人的做案手法。
八年前,女人就因同样手法的犯案被捕,流放孤岛,她那凶残、狡猾的手法,在捕吏之间早已人人皆知。因此,看到小原屋小巷那尸体的伤口,及死者手上握的细长布条,茂七立刻怀疑是那女人干的。何况,又凑巧是赦免船抵达江户的时期。
「我想,那女人肯定是设法潜入赦免船,逃出孤岛了。所以派手下四处搜查那女人的下落,结果,阿袖姑娘,你不是开始打扫落叶吗,那个女犯,是性情极为乖戾的家伙,我怕她听到风声,出现在阿袖姑娘身边……或许又企图做坏事,所以才叫文次过来。」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要监视那个男人。」
文次搔着头说道。千太郎也困惑地说:
「我也以为是那样。这么说来,那个从孤岛回来的男人跟凶杀案毫无关系?」
「眼神不好真是吃亏啊!」
茂七环抱手臂,悄悄瞄了身边的阿袖一眼。阿袖仍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对众人的交谈看似听而不闻,只凝视着某处。
文次喃喃自语地说:
「上回我看到那家伙时,他的神情令人印象深刻。」
「什么神情?」
「集所有不幸于一身的神情。很苦闷的样子……我们终究还是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离开小原屋,茂七故意放慢脚步,怀着牛是祈祷的心情。
而他的祈祷如愿了。
这回追赶上来的是阿袖。阿袖眼里噙着泪。
茂七温和地说:
「谢谢你,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追上来。」
5
阿袖婚礼那晚,茂七在流泄出热闹宴席亮光的小原屋窗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你是势吉先生吧?」
茂七平静地问道。男人大吃一惊,呆立原地,茂七将手搁在他的手上。
「你不用逃。」
男人静静地看着茂七,不久,低声说道:
「为什么知道我是势吉?」
「这没什么,因为只有这个可能。阿袖姑娘也说,你一定会来。那孩子的新娘模样,你仔细看了吗?」
听茂七这样说,势吉睁大双眼说:
「阿袖?……不,为什么我必须看小原屋家的婚礼?」
「那还用说?因为你是阿袖的父亲!」
势吉再次凝视着茂七,只是,过了一会儿,他一副疲累地垂下头,闭上双眼。
「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
茂七说罢,稍微往后仰,看着势吉。
「不愧是父女。你的脸,有些地方跟阿袖姑娘很像。」
势吉睁开眼睛,一副很意外的表情望着茂七。茂七哈哈笑地说:
「很像。尽管只是感觉而已。但是,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晚,总觉得好像见过你。」
「原来如此。所以你……」
「你以前在赌场卷入打架杀了人,被流放孤岛。阿袖说你遭强盗杀害,那是说谎。」
势吉点点头地说:
「有人要收养她时,村长为了阿袖的将来,编造了这样的故事。」
「阿袖说你是个很慈祥的好父亲,这也是编造的?」
势吉阴阴地笑了笑,移开视线自言自语地说:
「那时候的我,不但赌博、喝酒,而且还将老婆做副业赚来的一丁点钱,拿去买女人寻欢作乐。」
「既然这样,阿袖会说那种谎的心情,我能理解。」
茂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结果煮豆舖收养了阿袖。如今她已长成漂亮又勤快的好孩子。」
势吉默不作声。
「长到十八岁,有幸碰上再没比这更好的亲事。夫婿那人不但没话说,公婆也都是体贴的人,疼阿袖就像亲生女儿。剩下的只是形式上的婚礼而已,两口子早就同居了,真的很幸福。」
像是回应茂七似的,小原屋传出欢笑声。
「这时,没想到父亲回来了。」茂七以单调平稳的口吻低声说道。「虽说获得赦免,但父亲是手上有乌黑刺青的人,而且是以前曾彻底折磨过母亲与女儿的可憎父亲……可憎,会不会说得太过分了?」
「阿袖八岁时,我因为负债,会打算把她卖到旅馆当妓女。才八岁。会做这种事的家伙,当然很可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