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所深川诡怪传说
而且,说的是凶杀案。
她望着伯母,伯母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真伤脑筋。」
「这有什么好伤脑筋的,那姑娘是伯父捉到的凶手吧。伯母也真辛苦,家里竟有那种姑娘进进出出的,很可怕吧?」
「一点都不可怕。那孩子是在胡扯。」
「啊?」
「捉到的凶手怎么可能带到家里来?那孩子啊……」
阿里望着纸门,侧着头接着说:
「嗯,心里有点问题,所以才每两个月就来找你伯父说话……我去端汤圆给她。阿年也喜欢吃汤圆吧?你要多吃点,几天不见,你好像瘦了。」
阿里起身到厨房。留在原地的阿年,又听到隔壁房间的姑娘说:
「有时,我也想干脆在井里下毒,让大家通通死掉。这样的话,我也比较快活,夜里也可以好好睡觉。」
这不是那种边吃汤圆边聊天的话题。阿年忘了自己的烦恼,心里七上八下地悄悄打开纸门,仔细打量那位姑娘。只见她额头和人中微微冒着汗珠,嘴巴不停地说话。
当天晚上,阿年留在茂七家吃阿里亲手做的晚饭。
因心里挂记着白天那姑娘的事,她开口问茂七。伯父起初不太搭理,说「吃过饭再说」,却因阿年纠缠不休,最后拗不过,才说明原委。
「每次总说不过阿年。」
「伯父人真好。」
茂七为人极为爽快,阿年也很喜欢他这点。阿年的父亲是茂七的大弟,两人是仅差三岁的兄弟,但阿年的父亲说起话来总是拐弯抹角,不禁令人诧异这对兄弟性情怎么如此迥然不同。
若阿年说:「阿爸,今天真热。」阿年的父亲会说:「是吗?不等太阳高一点还不知道热不热吧。」
关于这方面,茂七可就很直截了当、很痛快。阿年心里觉得,比起父亲,自己跟伯父比较像。
「这事本来不能对你说,只是你既然听到今天的一些谈话,也就不能不告诉你了。不然反倒会让你惦挂着。不过,你绝对不能说出去。」
茂七先如此叮嘱,这才开始说。
「那孩子叫阿吉,十八岁,跟你一样大。她是松仓町一家澡堂的女儿,上面有两个姐姐。两个姐姐都长得很漂亮,都嫁了好人家,也都有孩子了。」
「那,是最小的阿吉姑娘继承澡堂罗?」
阿年问道,茂七绷着脸点头说:
「澡堂夫妻俩也是这样打算。他们说,不这样的话,阿吉恐怕找不到好丈夫。」
阿年想起阿吉那愚钝的长相,噗哧笑了出来地说:
「说得也是。让她招赘也许比较好。」
茂七夹了一口凉拌青菜丢到嘴里,沉着脸说:
「别取笑人家,要不然你也会被阿吉杀死。」
茂七这个说法很可笑,令阿年笑得更厉害。
弋唉,那姑娘是胡说八道的吧?她怎么可能真的杀人嘛!」
「话虽如此,但就算只是嘴巴上说说,被这么说也不好受吧。所以我才叮嘱阿吉,想说那种话就到这里来。在街上说的话,会让人受不了的。」
茂七这么交待她之前,阿吉总是常常到处乱讲她自以为「杀死」的姑娘的事。而那些明明还活蹦乱跳的被「杀死」的姑娘,以及她们的家人,当然会觉得心里发毛,而且也会生气。
「这么说来,那个阿吉姑娘脑袋不正常?」
「讲白一点的话,正是这样。」
阿吉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大家都说她是个「虽然长得没姐姐漂亮,但性情温和而且机灵」的姑娘。据说半年前开始,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为什么会变得说那种话?说杀死人什么的。」
「这就不知道了。」
茂七摇头说道。今晚他看起来没什么兴致喝酒。阿年事后才听阿里说,茂七每次见了阿吉之后,总会有些无精打采。
「那些被阿吉『杀死』的姑娘,是阿吉姑娘认识的人吗?」
「其中虽然有认识的人,但并非每个都认识,也有那种只是在路上擦身而过的。」
「可是,这样的话,阿吉姑娘怎么知道对方是谁呢?」
「阿吉会跟踪对方,查出对方到底是谁。」
这时,阿年不禁感到背脊发凉。
「好可怕……」阿年开始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伯父为什么任由那姑娘去呢?首先,让阿吉姑娘单独出门乱跑,她父母难道不担心?太过分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茂七一副责备阿年的样子。
阿吉的父母本来就很清楚阿吉不正常,也深知在他人眼里,阿吉大概是个十分可怕的女孩。因而时时留神,不让她擅自出门乱逛,然而,阿吉虽说发狂了,却并非低能,她会设法瞒着家人,漫无目的地跑到外面。
「其实阿吉家人也很苦恼。有一阵子,还打算设置禁闭室把她关起来。为了这事,他们也曾经来找我商量。」
茂七与阿吉见面,她的样子的确很怪,又危言耸听,可是,观察了一会儿,茂七认为她不会真的出手伤害人。
「所以,我叮嘱阿吉,在大家面前说这种杀人的事不好,以后想说这种心里话就到这儿来,捕吏的我会好好地当听众。结果,那孩子听懂我的意思了。」
之后,阿吉偶尔会偷偷溜出来找茂七——事情就是这样。让她一吐积在心里的所有歹念之后,茂七才送她回家。
「虽然这个任务不是很令人愉快,但我觉得阿吉很可怜。」
茂七口中的阿年,令人听来觉得胸口发闷,最后好不容易才把晚饭吃完。
阿里劝邀「不然今晚睡这里好了」。
「再说,阿年,你应该有事找你伯父商量吧?」
听阿里这么一说,阿年才想起自己的烦恼。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阿年笑道。她来这儿时,的确沮丧得全身无力,打算全盘托出。可是,现在脑筋有点清醒了,心情也稳定下来,应该可以好好斟酌该怎么说了。
茂七笑着对阿年说:
「反正你要说的肯定又是宗吉的事吧。」
茂七说中了,阿年满脸通红三册想到自己脸红耳赤,大概又会招伯父伯母笑话,更是不好意思了。
「人家阿年真的很迷恋宗吉嘛!」
阿里体贴地替阿年回答,阿年这才抬起头来。腋下出汗了,但那并非全是今晚闷热的关系。
「我真的每次看起来都为了宗吉的事心神不宁吗?」
伯父夫妻俩彼此互看了一眼。大概是阿年问得太认真了。
「虽然没有心神不宁,但你每次说的一定跟宗吉有关,这倒是真的。你的脑子里就只有宗吉、宗吉吧,跟伊势屋的大福饼一样。」
伯父的比喻,令阿年忍不住笑了出来。伊势屋是本所的一家糕饼舖,那里的大福饼,好像在揉成圆形的豆沙上直接撒下面粉,糕饼皮很薄,豆沙馅很饱满。
「怎么可以把我和宗吉比喻成大福饼呢!」
「我是说你的头是大福饼。」茂七哈哈笑道。「你那个心爱的宗吉怎么了吗?」
宗吉是与阿年约好将来结为夫妻的年轻小伙子,目前单独住在深川猿江町一个后巷的大杂院,从事的是架子工。他跟阿年是青梅竹马,孩提时代经常一起玩得一身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