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所深川诡怪传说
晚风咻地自伫立的两个男人身边吹过。
「回来的父亲,要是不去打听到女儿的住处、跑来探望就好了。」
茂七慢条斯理地如此说道,势吉求饶般地看着茂七说:
「我没直接去找她。我在小原屋前假装无事闲逛,一直等阿袖发现我。」
接着,势吉打从心底露出欢欣的微笑说:
「阿袖发现了我。她还记得我。那时,光是这样我就高兴得全身颤抖。」
如痴如梦地这般喃喃自语后,势吉压低声音说:
「可是,阿袖认出我时,脸色苍白得好像见到鬼……」
「你应该之前就有这种心理准备吧?」
「那当然。我知道一定会这样。头子,我……我昙的只想见阿袖一面,当面向她赔罪,说阿爸对不起她而已。所以才找到阿袖的住处来。」
「真的吗?」
茂七故意冷淡地回应,惹得势吉紧张得几乎要拉住茂七的袖子,他说:
「请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这个想法,我发誓是真的。见到阿袖,跟她谈谈……这样我就满足了。我是个跟废物一样的家伙,可是,那废物在孤岛经历了艰苦的生活之后,也有点改变了。稍稍恢复了正派男人的为人父的心。」
然而,每当势吉在小原屋附近出现,阿袖总是冷冷地移开视线。
想见阿袖的势吉,心神不宁想逃开的阿袖,就在两人未交谈半句话,彼此持续攻防之际,储树小巷发生了凶杀案。
这时,阿袖找到一个可以不用直接去见势吉,却又能将自己的情感传达给势吉的方法,那正是打扫落叶的这件事。
我曾经有过很慈祥的阿爸,可是,阿爸被杀了……。
阿袖这样向人说谎,让话传出去,然后每天借由拿扫帚打扫落叶一事,对势吉大喊——我已经没有阿爸了,我阿爸已经死了……。
「我有次看到阿袖姑娘用扫帚猛然打扫落叶,现在想来,那应该不是单纯打扫落叶而已吧?」
茂七自言自语般问道,势吉也喃喃地回答:
「我虽不识字,但至少会写自己的名字——用落叶排字。」
冰冷的夜气冻得耳鼻一阵发麻,茂七悄声问:
「阿袖姑娘演出的那一幕,你见识一次也就够了,为什么在阿袖姑娘停止打扫落叶之前,还一直在这附近晃荡?」
「因为阿袖拿那起凶杀案当借口,开始做出打扫落叶的怪事。我想,凶手说不定会伺机对阿袖做出不利的事。我就是担心这一点,才想尽量陪在她身边。」
之后,那预感果然成真。
两人沉默下来,倾耳细听小原屋的可贺之夜;倾耳细听阿袖的幸福。
「事情结束了。我已经满足了。」势吉缓缓回头望着茂七,睑上浮现微笑。「我打算离开江户。离阿袖远远的,去过自己的生活。」
「阿袖姑娘可能想见你。不,难道你不认为,或许就连现在她也很想见你?」
茂七说完,耳边响起阿袖对文次说过的话:「我是那种没资格接受别人体贴的女人。」
「那孩子是个体贴的姑娘。以前再怎么憎恨的父亲,如今既然回来了,我不认为她一直拒绝你而从不感到心痛。虽然她编了那种谎言,但你不认为阿袖姑娘其实也很痛苦吗?」
「绝对不会。」
「是吗?那我告诉你一件事。我啊,从阿袖口中听到你刚刚说的那些话。」
势吉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那晚,你救了那孩子,而且这回轮到你编造谎言,没暴露半点真相就离开了。你没说出你是她父亲,也没责问她为什么编出那种谎言、冷漠地想赶你走。因此,那孩子也明白了,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你已经改变了。」
茂七推着呆立原地的势吉的背,将他推往小巷的方向。
「你去看看吧。听说阿袖姑娘用落叶排字,给你写了一封信。」
势吉反弹似地奔了出去,久久不见回来。
「头子。」
终于见他从小巷出来时,他声音发颤、双眼流泪地说:
「头子,我是个幸福的人。」
「这话等你见到阿袖姑娘时再说吧。」
势吉摇着头说: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有阿袖那封信就够了。那孩子要是肯原谅我,我单独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茂七对着跨出脚步的势吉背后喊道:
「喂,你啊,愿不愿意帮我做事?」
势吉没有回头,却稍微放慢脚步。
「你只要在这附近问一下『回向院茂七』,就知道我住哪里。愿意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吧!」
当茂七大声说出「我等你来」时,势吉的身影已消失在巷口了。
茂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折返小原屋,与在厨房吃宴客料理的文次回自己家。
「就这样,我的伙计生涯也结束了?」文次唱歌般地如此自言自语。「头子,阿袖姑娘很美吧。我从没见过那么美的新娘。」
第五篇 愚弄伴奏
1
阿年之所以到伯父家,是为了寻求安慰,但伯父家中已有访客;是阿年不认识的面孔。
对方是个年轻女子,年龄大概和阿年不相上下;胖墩墩的肩膀上,有颗大头,稀疏的眉毛和一双眼角都有点下垂,却不是讨人喜欢的那种长相——哭丧着脸,嘴巴也合不拢。阿年突然想起雨中全身湿透了的野狗。
「伯母,那是谁?」
从微微打开一条细缝的纸门里,仔细端详来客后,阿年如此问道。
伯母阿里没有立即回答,她瞟了一眼纸门,想了一下才说:
「是跟你伯父工作有关的人……应该是这样吧。」
「这么年轻的女子?」
阿年大吃一惊地说。
伯父茂七是掌管本所一带的捕吏。盯内大家都称他「回向院茂七」。阿年对这位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受到伯父邀请并与伯父单独谈话,且谈得那么热络的年轻女子,甚感兴趣。
「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呢?她应该不是帮伯父做事的手下吧?像文先生和秀先生那样。」
阿年说的是茂七使唤的两个手下。
阿里只是淡淡地回答「不知道」,接着给阿年倒麦茶。阿年拿起茶杯,麦茶不冷也不热。
这时,隔壁房间姑娘的说话声传进阿年耳里。
「……所以我也杀死了上州屋的阿仙。」
阿年张大双眼望着伯母,阿里则是一脸的困惑。她虽是捕吏的老婆,但并不擅于对自己人「佯装不知」。
「那个人是什么意思?」
这回阿年干脆称隔壁房间的姑娘为「那个人」。
「她说杀了人……」
「嘘。」
阿里将手指竖在唇上,再轻轻地将脸凑到阿年面前。
「小声点。你若想知道,待会儿问你伯父好了。我不能告诉你。」
接着,又听到隔壁房间的姑娘说:
「阿美和阿国都不怎么费力,一下子就死了,脸又肿又黑。」
阿年听得毛骨悚然。隔壁房间姑娘的声音,平板得像勉强在唱摇篮曲的下女,毫无感情可言。阿年从未听过年轻女子这样说话的。